“西域……”谢定安自言自语，望着白纸黑字怔忡。
“蛇毒虽轻但不致命，那为什么武姑娘一夜未醒？”江蓉蓉干着急。
“我记得儿时师父传授我一种法子，可以一试，”谢定安折好纸，转向江蓉蓉，“师妹你可记得师父练功的地方？”
“当然记得，师父他每每练功都会带我去。”
“我记得师父收藏了一味药，可滋养骨血，延长寿命，再不济也能解毒。”
江蓉蓉听了自家师兄说了这番稀奇古怪的话，大为诧异，她可从未听说师父在世时收藏过这种奇药，且不说有无，解毒药在药庐倒是不少见，滋养骨血延长人之寿命的药材，简直闻所未闻。
“赵兄，时不我待，劳烦替我套车备马，我带武荻先回药庐一趟。”
赵应茗望着床榻上的武荻，回看谢定安道：“可她毕竟是月楼的人，不必事先告知燕王吗？”
告知燕王是假借之意，提防武荻是真情。
赵应茗与谢定安一样，与武荻认识不甚久，但现今来看，谢定安显然更加信任武荻，重逾千斤的信任。
不过，赵应茗确实佩服武荻办事的手腕，尤其是在抢夺秘盒一事，巧妙地斡旋于敌人之间，让燕王顺利夺走秘盒。
但是，这不并代表完全信任武荻。
明面上她是跟在谢定安身边出谋划策的女诸葛，处事不惊，实际敌友难辨，这才让赵应茗不得不防备，其实，谢定安知道的，但他却并没有作为，而赵应茗没有表态，只是顾及。
若是将她送回燕州，估计燕国也会像当初那样捏造出一个月楼刺客保护天子有功的名头草草揭过去，救她本应是情理之中，不救是碍于她特殊的身份。
“我想，以燕国的本事，要救她不算难事，你又何必亲自为她解毒疗伤，”他瞟一眼武荻，更加笃定自己的看法，“还是说，你不敢确定她是否像之前派来我们身边的其他月楼女子一样，落了个不知死活的下场？”
“如果昨夜我没喊住她，她一定不会被蛇咬伤。”
赵应茗有些难以置信地笑了笑，“你对她有愧，是吗？”
“没有！”谢定安立马否绝，像是被针扎到伤口一般，心上的伤口被撕裂得鲜血淋漓。
赵应茗见状，唯有无奈一笑而过。
“我对她没有愧……”他还在极力解释，咬紧牙关按捺住情绪：“不是愧，她是我这偌大的江湖上认识的第二个朋友，眼睁睁看着朋友垂危，我做不到。况且，只有西域的虫师才能驱使浮涛蛇对人进攻，他们无疑是冲着我来，她是被我牵连的。”
他回忆起最后一次见过厉常胜，临走时，那位不可一世的常胜将军似乎在警告他：“殿下居然还留着月楼的人，那个女子不是什么善茬，臣早晚会为殿下分一分忧。”
药庐离赵府并不遥远，谢定安快马加鞭三日便到，抵达藏匿于竹林之中的药庐，却见到了令他无比头疼之人。
栗衣长发，少女拿着木笛放在唇边吹了几下，不满意地拿开，百般无聊，紧接着继续吹奏。
她看上去在等人，而且还等了很久。
明是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却为何让谢定安始终无法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站在湖岸，弯腰拾起一颗石子，玩打水漂似的往湖里扔，许是她打水漂的底子浅，石子溅起低矮的水花随后咕噜噜地坠入湖底，少女抱怨地哼了一声，气得跳上一块老旧得像老树皮的岩石，杵在原地不知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来打发后头无聊的时间。
谢定安目光一转，看见了岩石边下有一堆烧得正烈的火堆，地上还有许多燃尽的柴灰，已经烧了许多日才能堆出厚实的灰烬。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干什么？”
一听后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女转过身来，一看来的人，嘴巴立马一瘪，气鼓鼓地骂道：“谢定安！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要这破房子，准备把它烧了当烤鱼的柴呢！”
她一面骂一面走来，才发现后边停驻一辆马车，以及马车旁四个衣装儒雅的白衣人，谢定安觉察到少女投来打量的目光，吩咐道：“用担架把她送进屋吧，送完之后，你们可以回赵府复命了。”
四个白衣人依照谢定安的指令，用担架把武荻抬了出来，少女一瞧见被抬出来的是个样貌不凡的女子，眼睛都发亮了。
“好啊，说是去找你师妹，现在却带个漂亮的姑娘回来，难不成这人是你拐回来的？”她眯了眯眼，说着正打算跟进屋，孰料却被谢定安拦下。
他不看她，只瞧地面一片黑黑的炭渣，“说吧，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的啊，你还真以为我只是一个光会吃饭，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整个青州都知道你神医师父的故居就在这片山上，我走了半天的山路才找到的。我就等呀等呀，就不信你一直不回来，”她瞟了一眼谢定安，见他没有要赶走自己的意思，故意耍赖道：“你要是今天不回来，我就放火把屋子烧了，闹得沸沸扬扬，我就不信整个青州的人都知道了，你还能不知道，还不来找我麻烦！”
谢定安淡淡说：“人也见了，房子也不必烧了，你可以走了。”
少女一听这话，眼睛瞪得发圆，嘴巴一撇：“上次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现在又要赶我走，记得你还没帮我找常胜将军呢！”
“帮你找到以后，你又有什么办法让厉常胜回心转意，放过你父亲？”
谢定安的反问，一向直来直去的少女也一时语塞，她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可以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放我爹出来，常胜将军要我干什么都行！”
少女率真耿直的性情当真让谢定安无可奈何，若是将实情告知于她，无异于将她唯一的希望打破。
可她终有一日必须接受事实。
他苦口婆心道：“常胜将军能肆无忌惮地囚禁你父亲，你觉得他有这样的能力与胆量，只是手握证据？”
少女果然呆愣住。
“墨兰，我不信你心里不清楚。”
恰好这时赵府的人已经安顿好武荻，朝谢定安抱拳告辞离去，他不想与少女再多说无用之话，踏出一步路，不再看她，直言道：“我将实情告知于你，信与不信皆由你，而且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也不想别人欠我。”
他递来一个盒子，“西域圣女想必对这东西很熟悉吧。”
墨兰打开盒子，那条断头的死蛇已发出挥之不去的腐臭，肉身虽已开始腐烂，勉强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墨兰捂住鼻子，嫌弃道：“是我们西域才养的浮涛蛇，你怎么会有？”
谢定安心里高悬的石头终于放下，望向平静躺在屋内的武荻，她仿佛睡着了般，恬静而安宁，他慢慢走进屋，说着：“我的朋友被它咬伤，我已施展了毕生所学，解了蛇毒，她却一直醒不来，我诊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也就这样沉沉地昏迷着。”
墨兰已经见识过他的医术，确实高明，听了这番话后也觉得古怪，解释道：“但浮涛蛇只是西域寻常见的蛇啊，探查用的，就算是被咬伤，服下祛毒散就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醒，怎么可能会一直昏迷？”
“所以，问你最清楚，浮涛蛇是否还有其他用处？”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明镜的窥探，能将她看穿，墨兰从没见过谢定安这副令人胆寒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噤，用木笛敲了敲脑袋，支支吾吾道：“有……不过那都是禁术，西域已经禁止修习了，所以没人敢明面上去练。而且非要练的话要配合一些毒虫毒蛇的唾液才能起到禁术的效果，光是这些毒物就稀少难寻，练禁术又对人伤害极大，我敢肯定没人会偷偷学的。而且……而且我也一知半解，哪里知道全部。”
谢定安眼色依旧，冷然的面色不见稍霁，她只好发誓，保证道：“我们西域虽然行蛊，蛊术五花八门，但从来不伤害普通人，所有禁术已经百来年没用过了！”
他屹然不动，但已收敛方才的寒意，墨兰才暗暗松了口气，上前替武荻把脉，一边惊叹地夸赞道：“这位姑娘居然功夫底子不错，脉搏有力，寻常人就算没被毒死，也早就衰竭而死了……”
她换了一手继续探脉，却大惊失色：“等等，她……”
谢定安仓皇失措，上前追问道：“她怎么了？”
墨兰手脚已经发凉，“左手探出的脉，竟是死脉！”
左手死脉，右手脉搏有力，她……
谢定安瞪大了双眼，目光移向武荻的面容，今早启程前，替她把脉时脉象稳定，为何现在左手已变成死脉？
那么现在的武荻究竟算是活人，……还是死人？
积压在谢定安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不过说来奇怪……”墨兰呢喃，又去把武荻右手的脉搏，才发觉方才有力的脉搏竟也变成死脉，她慌忙去把她左手的脉搏，竟然恢复正常的脉搏。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武荻，“她还活着，我想，我们甚至不用为她做些什么了。”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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