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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令牌

李江斓一路小跑出了洞穴,浑然不顾衣裳尚未裹好,满头湿发于凛冽寒风中几乎结了冰。她踩着湿哒哒的草地回马车附近,一步不敢停,心跳亦一刻不曾慢下来。

她不知道洛风在汤泉里究竟做了什么,但暗影门行事,总归不会是甚善举。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稍放慢脚步,把从自己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没少,什么都没少。所谓血蛊和新添的剧毒皆未曾发作,她活得好好的。

寒风凄切,她终于放任自己喘着粗气,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原先以为,最苦的日子,不过是被小皇子充作牛马,挨打挨罚,如牲畜般没有尊严的活着。她能捱,给一口饱饭就行。可命运怎么同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让她和亲,还让暗影门来护送。

明摆着,选她送死了,偏偏黄泉路上仍不许她安逸度日。

“父皇……”

她喃喃喊出声。

这句“父皇”,久违了。

记忆里的君父依稀是个中年人模样,平日里不苟言笑,唯见母妃之时,会流露些许恻隐。彼时她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却不得不懂了很多规矩。每当父皇来母妃宫中,她只敢怯生生地、远远地看。

她怕他。

不仅仅是怕一个威严的父亲。

宫人们都说,得罪了皇上,是要杀头的。

偏偏,她从小最怕死。

可是,父皇啊……

听话的孩子,为何还是要死呢?

儿臣明明,从未惹你生过气……

她跌跌撞撞跑回那间四面漏风的帐篷,铁枭竟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她现身,先是毕恭毕敬作礼,而后才脱下身上的棉衣,带着体温裹住她。

“夜深露重,属下担忧殿下凤体受寒,还请殿下莫嫌弃。”

李江斓冻僵的身体好不容易觅到一丝温暖,忙颔首向铁枭道谢。

“不必谢我,”铁枭绕到风来处,替她挡住一片刺骨寒气,“属下,亦有一事求殿下成全。”

果然,天上没有白白掉的馅饼。

但李江斓依然感谢铁枭。

毕竟,暗影门胁迫她这个名存实亡的公主易如反掌,铁枭却肯同她商量——

已是这一路上,她遇到的,难得的好人。

“铁枭大哥,”她点头应下,“但说无妨。”

“是,”铁枭双手奉上一枚令牌,“此为暗影门獬豸令,门主吩咐属下,交由公主代掌。门主伤重,难免有无法顾全大局之处,届时还请公主执此令,主持大局。”

李江斓一眼瞥见那令牌,猛地退了一大步,连连摆手:

“我不敢……”

“公主别怕,”铁枭收着力握住她手腕,将令牌硬塞入她掌心,“四大高手会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望殿下,莫辜负门主一番信任。”

话已至此,李江斓明白,她已推脱不得。

“好……”

她握紧令牌,缓缓抬眼望向铁枭。明眸噙泪,如青云遮月,刹那震慑铁枭的心魄,化开他心底一片柔软。

“铁枭哥,”李江斓的声音发着抖,“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次日天不亮,李江斓便被木丹叫醒,连一滴水都没顾上喝,就登车继续赶路。不同于前几日的是,洛风居然也在车上。

尽管旁人闭口不提,李江斓却看得真切。洛风是铁枭背上车的,青鹞怕他冷似的,多给他盖了一件厚氅。而自始至终,洛风连手指头都没挪一下。

他似乎是不大能动了,恹恹靠坐着,李江斓甚至察觉不到他在呼吸。

洛风身上有伤,她是一早知道的。

只是,昨夜里在汤泉行动自如的人,如何今日一早,竟成了这般模样?

马蹄声声。

纵然铁枭驾车缓慢且安慰,车厢仍不免摇晃颠簸,李江斓习惯了,不觉难受。视线无意扫到洛风,却见他不时蹙眉抿唇,仿佛在忍耐着极大的痛楚。

她抽出手边的软垫,塞在洛风腰后,大抵能让他舒服些。说不上关心,她生而为人的怜悯罢了。

“来人!”

李江斓这边刚想阖眼小憩一会儿,木丹沉闷的声音便听得她心下一惊。

马车骤然停下,铁枭掀开帘子行礼:

“姑姑有何吩咐?”

木丹倨傲昂着头,冷问:

“此地距丰都城,还有多久车程?”

“回姑姑,约有一日半。”

李江斓闻言,扶在膝头的手暗暗攥成了拳。

他们带的水和干粮已不足一日之数,队伍里又多半是伤员。拖得越久,情况越差,况且山中情况未明,保不齐还有山匪什么的打过来。

饿肚子的话,一定打不过的。

木丹神色凛然:

“加速前进,日落之前,务必抵达丰都城。”

“这……”

铁枭欲言又止,目光越过木丹,看向了车内的李江斓。

可怜十公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洛风伤重受不得车马劳顿,而木丹为免夜长梦多,却要加快速度赶路。一个是暗影门主,一个是御前的人,两方僵持,便需她这位帝女来拿主意。

“木丹姑姑,”李江斓迟疑着出言劝说,“洛门主伤势严重,咱们不急于一时。”

“正因如此,咱们才应当尽快下山。”

木丹不为所动,甚至当着李江斓的面,随手一指洛风:

“洛门主不中用了,没人能保护殿下。”

“可是……”

“殿下不必心疼一条狗,听奴婢的话,没有坏处。”

李江斓摩挲令牌说不出话,木丹便抚袍坐回原处,大有一言堂主之势。

铁枭见状也不作辩驳,兀自退下。

队伍再度启程,马儿在蜿蜒山路之上跑起来,车厢晃得更剧烈。李江斓早上吃了半块干饼,经这么一折腾,生出阵阵反胃。

她按住胸口,偏头凑在窗口吹风,试图缓解翻涌的恶心。

不消片刻,但听香蒲一声惊呼:

“洛门主!”

李江斓转过头,也不由得被吓了一大跳。

洛风人是昏迷的,唇角的血汩汩淌满了衣襟,赤色大片大片绽开,势要将他榨干一般。

“停车!快停车!”

李江斓高喊。

木丹在这时扼住她手臂,凌厉下令:

“不准停!”

情急之下,李江斓口不择言,第一次忤逆了木丹:

“你看不到吗,洛风他要死了!”

“殿下犯不着为一条狗……”

“那是一条命!”

李江斓听见自己吼得撕心裂肺,在狭窄的车厢内,震耳欲聋。

“就算、就算是一条狗的命,”她红了眼睛,一字一顿说完,“也不该被轻贱!”

言罢,不待木丹继续阻拦,她掀开窗帘,向外亮出令牌:

“暗影门獬豸令在此,本宫让你们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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