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会后第十日黄昏,陆明尘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竟是墨老亲自打来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比上次更为低沉舒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陆小友,若近日得空,不妨来老夫这陋室一叙,品茗论道。”这绝非普通的邀约。陆明尘心中明了,上次自己在“听雨茶舍”那番关于地脉与建筑的论述,已然引起了这位高人的深度关注。这次会面,恐怕是一场关乎他能否真正被这个隐秘圈子接纳的“面试”。
当陆明尘踏入墨老那位于城郊的院落,夕阳的余晖正好为白墙黛瓦镀上一层暖金。院中景致依旧清幽,但陆明尘运转《蛰龙眠》心法,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院中气机流动顺畅、有序、凝练。那几株看似随意摆放的罗汉松、南天竹,其方位暗合某种韵律,隐隐构成了一个简易却有效的聚灵格局,让这小院的气息格外宁和沉静,连院外隐约传来的车马声似乎都被隔绝了大半。
墨老安静地坐在那方古朴的石桌前,红泥小炉上的银壶正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水汽袅袅。但与外面的茶室不同,今日炉中燃烧的并非普通炭火,而是一种带有淡淡松香的木炭,壶中之水也非普通山泉,而是色泽微碧、散发着些许清冽寒意。水将沸未沸之际,已有微不可查的灵光在水汽中闪烁流转。
“小友来了,时辰刚好。”墨老抬眼,目光温和,手中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圆融韵律。他用竹夹取出一撮茶叶,茶叶条索紧结,色泽墨绿,表面竟覆盖着一层极细的白色茸毫,如同凝结的晨霜。“此茶名为‘雾隐灵针’,生于南疆万瘴谷深处的绝壁之上,受日月精华与地脉灵机滋养,五年方得一采,有一老友前两年赠送与老夫。此茶于涤荡杂念、温养灵识略有小益,小友不妨细品。”
话音未落,一股清冽幽远、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茶香已弥漫开来。陆明尘道谢,双手接过墨老递来的白瓷茶杯。入手便觉一股温润之意透过杯壁传来,绝非普通茶杯的质感。杯中之茶,汤色清碧透亮,宛如一块流动的翡翠。
他依礼小口啜饮。茶汤初入口时微苦,旋即化为难以言喻的甘醇,一股清凉之气仿佛不是沿着食道,而是直接顺着某种无形的通道,直透四肢百骸,最终自发地汇入他体内那自行缓缓运转的《蛰龙眠》气息之中。原本只是溪流般的气息,受这灵茶一激,竟有加速、壮大的趋势,流转也似乎更加顺畅活泼。
陆明尘心中凛然,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只是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享受,赞道:“好茶!入口不凡,饮后通体舒泰,多谢墨老厚赐。” 他这反应,既表达了对灵茶效果的认可,又控制在普通“感知敏锐者”的合理范围内。
墨老眼中一丝极细微的精光一闪而逝,似是对陆明尘能清晰察觉到茶中灵机并不意外,又似是终于确认了某种猜测。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任由那悠长的回甘在舌尖萦绕,这才状似随意地开启话题,如同闲话家常:
“小友上次在听雨茶舍一番高论,着实令老夫耳目一新,回味至今啊。”他捻着胡须,目光看似落在院中花草,实则余光始终关注着陆明尘,“‘建筑如钉,扼喉吸血’,此喻精妙绝伦,直指要害。尤其是对气机感应、地脉流转的理解,非浸淫此道多年、且有真知灼见者不能及。老夫心中着实好奇,不知小友师承何方隐世高人?修的是道源清静,还是文脉浩然,亦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玄妙法门?不知是何等宗门福地,能培养出小友这般……灵秀内蕴、别具慧根的弟子?”
问题来了!绵里藏针,看似闲谈夸奖,实则直指核心——探寻陆明尘的修行根脚。陆明尘心念电转,知道这是决定能否取信于人的关键一刻。他不能完全暴露《观虚拾遗录》的底细,但也不能显得毫无跟脚,惹人怀疑。
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坦诚”、“些许迷茫”与“回忆”的复杂神色,语气诚恳:“墨老您谬赞了,实在愧不敢当。说来惭愧,晚辈……并无师承。”
“哦?”墨老抚须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讶异,“无师自通?小友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陆明尘苦笑一下,开始编织那套精心准备、半真半假的说辞,语气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飘忽,“一切始于数月之前,晚辈闲来无事,喜好逛些旧书市场。一次偶然,在鼓楼沿一家不起眼的旧书店角落里,淘得一本连封面都没有的破烂手抄本。书页脆黄,虫蛀严重,里面字迹潦草,内容更是支离破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多是一些关于呼吸节奏、观想存神、以及如何感应周遭环境‘气息’的杂乱记录,夹杂着些看似荒诞的臆想图录。”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继续道:“晚辈当时只觉稀奇,以为是古人某种失传的养生法门或哲学臆想,便当作业余爱好,闲暇时依葫芦画瓢,尝试着按照书中的描述去呼吸、去观想。起初数月,并无什么神异之处,只是感觉精神似乎好了些,不易疲惫。”
关键的转折点来了,陆明尘语气微沉,带着一丝心有余悸:“直到有一次……在银行数据中心值夜班时,遭遇了一次意外的区域性断电事故,机房内一个老旧的配电箱甚至冒烟起火,爆出电火花。当时我恰好正拿着那本古籍翻阅,一股紊乱的电流似乎……似乎通过某种方式传导过来。那一瞬间,我只觉天旋地转,仿佛神魂离体,陷入一个光怪陆离、难以言说的混沌空间。待清醒过来,便感觉身体里莫名多了一丝清凉的气流在自行缓缓运转,眼耳鼻舌身的感知,也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晰。自那以后,便能模糊地感应到周围环境的‘气息’流动,比如我们银行大厦内部,就感觉某些区域‘气’的流动非常滞涩、混乱。至于地脉、建筑相互影响之说,多是晚辈结合这突如其来的感应能力,以及后来查阅的一些风水地理、古籍文献,自己摸索、联想、瞎琢磨出来的,也不知对是不对。”
他将关键信息模糊处理(隐去《观虚拾遗录》之名及具体心法),强调了“意外触电”这个极具偶然性的契机,并将自己对地脉的深刻认知归功于后续的“查阅古籍”和“自行琢磨”。这套说辞,完美地解释了他一个银行IT男为何会身负修为、拥有独特感知,又为何对修行界的常识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下的“野路子”。
墨老听得眉头先是微蹙,似乎在辨析真伪,随即缓缓舒展,眼神变得复杂难明,其中有惊奇,有感慨,有恍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竟是如此……福缘深厚,当真是福缘深厚啊!”
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历经岁月的沧桑,“小友可知,你这等际遇,在修行界可谓之天授之人啊?古往今来,多少人心心念念,求师访道,跋山涉水而不可得其门而入。你却能于这万丈红尘、废旧书堆之中,借一场意外,自行窥见门径,虽前路必然坎坷,道阻且长,却足见你与大道缘分匪浅,乃是身具大气运之人。”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凝视着陆明尘:“然而,小友,你可知你如今这般境地?你已一脚踏入玄奇之门,却不知门外是何等广阔的天地,何等森严的秩序,何等隐秘的规则!你如今这般懵懂前行,仅凭一本残破古籍和自身揣摩,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这一声沉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陆明尘的心上。他知道,墨老即将为他揭开这个隐藏世界的神秘面纱。而他的尘修之路,也将由此,步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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