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辰星见时寒站在书桌前。
他原以为对方在看外面绕墙而生的植物,但转念又想此刻冬季,目光一转,柜门已然打开,露出熟悉的缝。
他一步步接近,终究是看清了消失了的玻璃罐。
柏辰星开口:“怎么样?”
时寒反应极快:“什么怎么样?”
“你难道不是在查看送我的玻璃罐的情况?”看人没掉坑,柏辰星也不气馁,走到时寒旁边,视线一扫而过严严实实盖住了的罐口。
“过了这么多年,放在储物柜里怎么可能会有变化。”
“哪有。我从拍摄《鉴明月》就一直带在身边。”
“你带着它做什么?”
对方拿起玻璃罐,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起玻璃壁,似乎在端详。
“万一有一天你来见我了呢?”时寒听见柏辰星这样说。
视线从侧壁的一众纸星转移到身旁人的蓝眸,柏辰星开口,目光坦诚,“我总要做好准备啊——”
四目相对,时寒必须承认这一刻的心动。孤身一人和相伴而行,他太清楚这两种截然不同情况下所带来的影响。可掌心突兀的纸星又在此时告诫他,该再小心点。
必须小心。不要轻易交付。
于是在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时,他率先移开视线,朝柏辰星背后望去,仿佛在看一片雾:“梁阿姨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刚看她走过去。”
“…应该吧。”
柏辰星回答得又快又轻。赶在手上的死物逐渐吞噬掌心温度前,他收回目光,放下玻璃罐。走到客厅,果然看到正在给自己套围巾的梁晚。
“妈咪,你要出门?”
“临时的单子。本来想推掉,但是对方好像挺急的。”
“可你身体受得了吗?要不让我去吧?反正之前我也帮过。”
“我也能帮上忙。梁阿姨难道忘了我外婆是做什么生意的了吗?”
梁晚的眼神在两人面前转了两圈,声音犹豫起来:“……辰星你还是陪小寒多待会儿。人家难得来。”
“既然难得来,不如你们两个一块去。”柏昼从书房里走出来,她听话听了一半,但不妨碍冲着柏辰星的语气随意,“正好省的碍我和你妈咪的眼。”
哪怕胸口冷不丁被胳膊肘击,人也依旧面不改色,轻飘飘把决定权抛给柏辰星,“你觉得呢?”
“我觉得行。”柏辰星说。
时寒立刻看向对方。
他没遮掩眼里的困惑,所以在楼道里得到了竹马的主动解惑:“怎么说都是我约你。老有电灯泡也不好。”
时寒忍俊不禁:“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这么评价梁阿姨和柏阿姨的。”
柏辰星坦坦荡荡:“这有什么。我妈恨不得我少回家几次。”
他越过时寒,手指轻松一点,按下一楼按钮后便没怎么移位置,仿佛是忘了这电梯能站下至少二十多个人。
随后靠在旁边,趁着下降的途中不紧不慢补充一句,“毕竟妈咪最疼我。”
“你本身没回家几趟。她还能吃你的醋?”时寒也像是没注意到这方面的细节,微微侧身,手指刚好擦过竹马的手背。
“说不好,她也是个明显的幼稚鬼。就我妈咪好心收了她。”
“话说回来,梁阿姨不是一直都在家休养?怎么还开了花店?”
“转让的店铺,”柏辰星极快地瞥向时寒又收回,双手开始抱臂,“其实之前也有打工,只是她有心隐瞒。后来我妈回来我又上了大学,她就顺势说了。”
时寒了然:“可能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正巧,我妈也这么说。说起来,妈咪在这里的确孤单,能正常生活,本身就值得高兴。”
电梯门适时打开,一片寂静。
也是,盛滨市的夜生活在第十星系可是出了名的结束得早。不提大规模已经沉睡了的居民楼,只谈小区内这昏暗的路灯,就压根没多提供明亮的光线。
好在两人对露天停车场轻车熟路,七拐八拐的,总算来到目的地。
柏辰星戴好口罩,老老实实地头一歪,目光扫过不断后移的景色。在看到熟悉的路标指示牌后,他悄悄扣住腕上的衣袖。
“……我外婆把店铺转让给梁阿姨了?”身旁人出声道。
刚搜入地点,看着显示屏旁眼熟的大大小小的商铺,时寒还以为自己是多心。可直到经过再熟悉不过的路牌,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对。”柏辰星不遮掩,转头看着开车的时寒,“所以你等会还要跟我进去吗?”
“为什么?难道店铺没有重新装修吗?”
在得到一段沉默后,时寒握紧方向盘,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需要资助吗?我可以帮忙。”
“过了这么久,装不装修的,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也是。人都不在了,那些死物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察觉到竹马的视线,时寒直视前方,“你非要看我失态才肯罢休吗?”
“……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柏辰星说,“这些事只要你去查,你不会不知道。可在我说出转让你却没有反应的时候,我就清楚,盛滨市的一切你都不想再管了。”
“我离开这里太久。”时寒对此解释道。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话。
一路无言,直到稳稳停在关闭了的店铺前。柏辰星才开口:“我可能需要一会儿,你在车里等我。”
他似乎也不需要竹马的回答,自顾自地开门下车。
时寒盯着人离去的背影不放。眼见黑暗的玻璃窗内亮起灯光,柏辰星就那么进入一排排的花束的最深处,看不到一丝影子。
因而原本就难捱的一分一秒,此刻更加难熬。他掏出悄悄塞来的纸星,皱皱巴巴的,再不复初见的模样。看着看着,又有种想要把外套内侧的烟盒掏出来的冲动。
但车内空间毕竟不大,就算系统空气净化做得极致,时寒相信依柏辰星的狗鼻子一定也能察觉到。
奇怪,明明今天气氛良好。都怪开局看了该死的《鉴明月》!
他将造成这一切的罪责全推到《鉴明月》的头上。
这么给自己找了借口。于是连下车都有几分理直气壮。
推门的力度不大,却还是触发最顶处悬挂的风铃。
“叮铃铃——”
时寒不自在地左右看看,将自己伪装成一名毫不相干的访客。可熟悉的装饰物总能勾起遥远的记忆,那触发的风铃声更像是一个暗号。
他做好了准备。否则他不会回来。
“我记得客厅里摆放的花束搭配得很不错。”
“那个?”柏辰星闻声放下订单条。他坐在高脚凳上,侧身转过来时刚好露出身后逐渐成型的花束。
面对竹马难得的服软,顺势接过话题摇摇头,“估计是我妈在别处买的。”
“你家都有一个花店了,还专门去别人店里?”时寒诧异道。
“每一次送花都相当于一份礼物,而礼物贵在惊喜贵在心意。要是她去妈咪店里购买,实在太过刻意了。”
柏辰星无意识抚摸散落在桌角的花瓣,对自己的猜测坚定,“肯定是别家店。何况她本来就在准备礼物。”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察觉到对方言语突然的小心翼翼,柏辰星手一顿。
不应该这样。今天应该要让人高兴一点。
“…算是吧。她只是个幼稚的学人精,以前就爱模仿我。故意学我说话。”
“柏阿姨是这样的性格?”这和时寒的印象不说相似只能说是大相径庭,他见柏辰星没排斥,接着走近了几步,依据幼时的回忆道,“我以为她很高冷。”
“我妈?高冷?”
“对。”
比温涵梦高多了,第一次见面就皱着眉头审视自己。虽然不是那种在时家老宅里众人待价而沽的眼神,但是看上去就很凶,搞得他刚开始来盛滨市还以为自己被卖了。
“我觉得我妈她最多就占个个子高,怎么说alpha也不会矮到哪里去。”
柏辰星吐槽完忽地想起最开始那几年时寒的冷漠脸,两者稍微一结合,他试探道,“你以前该不会是——”
“不是。闭嘴。专心插花。”
“哦。”
他手下动作飞快,剩的花枝不多,待到最后将一株铃兰放入,转过来时正巧对上探身而来的时寒。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个。”时寒说。语气乍听没什么起伏。
“现在了解也不迟。”柏辰星暗自缓了缓呼吸,佯装潇洒地撑着下巴,大手一挥,“想要什么样的,任君挑选。”
“这回你倒是大方。”时寒不屑一顾,视线却轻而易举地被左前方开得艳丽的颜色吸引。
柏辰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自然瞧见那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气氛较之前稍显缓和,但此刻是送出礼物的最佳时机吗?
柏辰星不确定。
但他逃避过太多次。要克服根深蒂固的习惯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可是口袋处突兀的物件又时时刻刻叫嚣着——
现在不送还等到什么时候?你真觉得有所谓的最佳时机?
这边的时寒余光瞧见竹马像是做了某种重大决定般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站起来后更仿佛要把扔出去了的气再憋回来一样,一步步走向自己时脸色也凝重得过分。
这情况,怎么生这么严重的气?
不知怎的,糟糕的联想力又开始播放过去那一次激烈的争吵片段。
于是柏辰星发觉时寒的不对劲。
他向前走近,直觉促使他伸出了手。而对方猛地往后一退。
跟之前在片场时一样。
“怎么了?”
“……你无缘无故的,伸手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要哭了。”眼眶红得让他心疼。
时寒眨眨眼:“哈欠没打出来,憋的。”
柏辰星没拆穿。只是低头把口袋里的盒子拿了出来。
“什么东西?”
“迟到了的礼物。”
礼物。为什么。
被花束簇拥着的时寒声线有点低沉沙哑:“为什么是这种款式?”
“你们发布的专辑不是叫破茧吗?破茧而出的蝴蝶,你戴着也……应该挺符合你们要求的。”柏辰星解释说。
“但它不是寻常的蝴蝶。是影蝶。”时寒仿佛要把某样东西挖出来似的,将打开了的盒子转了个弯正对着柏辰星,“你为什么做这种款式?”
为什么?
柏辰星不知道。
只是在搜索时,脑子里宛若已经从很久以前定好了,一下子选中样式。
随后时寒听见了柏辰星的答复:“我觉得它很像你。”
很像我?依靠幻觉迷惑利用粉末毒杀猎物的影蝶,和我相像,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以至于他又开始升起了争执的冲动。可是多年前的冲动所造成的结果是个警告,时寒压抑压抑再压抑,勉强梳理好情绪,才模模糊糊听到柏辰星话语的结尾:“……你的爱人吗?”
“不……”
“不行吗?”
“不是!”时寒回过神急忙道。
一贯冷静的人忽然间没了思考的念头,只得生硬地暂时打断这一场没听完整的话。
“……我不理解。”
柏辰星以为时寒在询问自己告白的理由。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刚准备张口的嘴却被人捂住,对方眉头微微蹙起,眼睑低垂。柏辰星看不清时寒的神色,只感受到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吸气,覆在唇瓣上的那双手松开,转而环住自己的脖颈。
这像个不算拥抱的相拥。
所以柏辰星还以回抱。
“希望现在的我,能有资格成为你的爱人。”他说。
时寒沉默。沉默地轻轻地再一次收紧。
胸腔内怦怦跳动的心,不清楚是否会因着相贴的距离而传递给对方。
但要谨慎,要慎重。
不要轻易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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