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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噬痛之吻,契约初成

时间仿佛在墨痕斋这间狭小的卧房里凝固了。

沈墨白挡在林晚晴身前,如同一座用血肉和意志堆砌的、摇摇欲坠的堤坝,独自承受着身后那来自《幽明录》残页的滔天血海与无尽恶意。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喷溅的鲜血,将原本苍白的皮肤和身下的床单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在巨大的痛苦中扭曲变形。他弓着背,双臂张开,死死地将林晚晴护在身后那方寸之地,用自己濒临崩溃的躯体,隔绝了那足以吞噬灵魂的血色光芒和阴冷吸力。

“呃…嗬嗬……”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某种古老邪物嘶鸣的喘息,从他撕裂的喉咙里不断挤出。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口鼻中涌出,滴落在林晚晴的鞋尖。他后背那由无数细小伤口组成的“晚晴”烙印,在身后血字“爱”光的映照下,如同黑暗中的烙印,每一个笔画都在疯狂地渗出鲜血,凄厉得令人窒息。

林晚晴被他死死地护在身后,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那恐怖的吸力被沈墨白的身体阻挡了大半,但残余的阴冷气息依旧像无数冰针,刺穿着她的皮肤,试图冻结她的骨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皮肉焦糊味、以及《幽明录》残页散发出的那种深入灵魂的腐朽与恶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眼前的景象超乎了她所有认知的极限——燃烧的血字、扭曲的怪物、喷溅的鲜血、濒死的守护……这一切都如同最疯狂的噩梦,却又无比真实地发生着。她的身体在恐惧的本能驱使下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深渊里,另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情感,如同熔岩般从她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瞬间盖过了冰冷的寒意!

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牺牲!

是他用残存的人性,在灵魂即将被邪典彻底吞噬的绝境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她护在身后!是他背上那血淋淋的、属于她名字的烙印,此刻正承受着最狂暴的攻击,成为邪典最显眼的靶子!

他是什么?他是被痛觉豢养的怪物,是吞噬痛苦的容器,是邪书寄生的宿主……可此刻,他只是一个用血肉之躯为她抵挡毁灭的男人!

恐惧的冰层被这滚烫的情感瞬间融化、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震撼、是撕心裂肺的痛惜、是足以焚烧理智的愤怒,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的勇气!

她想起了初入墨痕斋时,掌心炸开的同源焦痕。

想起了他舔舐她伤口时,那句带着自嘲的“相思痛”。

想起了他腕间蠕动的铅字,承载着沉江主编的绝笔。

想起了他心口嵌着的那半页《金刚经》,燃烧着他自己的过往。

想起了他独自在暴雨中缝合南京家书,血痕连成破碎的地图。

想起了他摩挲着刻满“痛”字的狼毫笔,说“唯有尝尽众生苦,方知痛之真味”时的孤寂。

他吞噬痛苦,封印邪典,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罪孽与重担,行走在人与非人的边缘。他像一块冰冷的墨,饱蘸了世间最黑暗的苦难。可就在这块墨的深处,就在这濒临彻底湮灭的时刻,他爆发出的守护,是如此炽热,如此纯粹,如此……人性!

“沈墨白……”林晚晴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在沈墨白痛苦的喘息和邪典的嘶鸣中响起。

沈墨白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似乎想回头,想确认她的安危,但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引发了更剧烈的反噬!左眼眶里,那些燃烧着血光的“爱”字骤然爆发出更刺目的光芒,贪婪的吸力猛地增强!沈墨白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身体向前踉跄,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他护着林晚晴的手臂剧烈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

不能再犹豫了!

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晚晴混乱的思绪!它来源于沈墨白腕间那道与自己掌心同源的焦痕,来源于他吞噬痛苦时那份孤绝的共鸣,更来源于此刻他燃烧生命也要护住她的决绝!

以痛饲痛!

用她所尝过的、最根源的“痛”,去回应他此刻承受的、最狂暴的“痛”!

用她那份被他称之为“太甜”的“相思”,去浇灌他濒临枯竭的“人性”!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迟疑!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清澈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沈墨白浴血的背影和那疯狂燃烧的血色“爱”字。

“放开我!”林晚晴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墨白似乎听到了,他护着她的手臂本能地想要收紧,但那已是强弩之末。林晚晴猛地一挣!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他那虚弱却固执的守护!

她没有后退!没有逃离那致命的漩涡!

她反而迎着那狂暴的血光、那阴冷的吸力、那足以将灵魂撕碎的恐怖气息,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她的头发被无形的力量疯狂向后拉扯,衣袂猎猎作响,脸颊被邪典散发的灼热恶意炙烤得生疼。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灵魂被撕扯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她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沈墨白那鲜血淋漓、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那里,是《金刚经》烙痕的所在,是他们痛苦最初的连接点!

“晚晴!不——!!!”沈墨白似乎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用残存的力量阻止她。但他的身体已被邪典的力量和自身的重创彻底拖垮,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晚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冲到了他的面前!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晚晴看到了沈墨白被血污覆盖的脸。汗水、泪水,金色的和紫黑色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俊秀的轮廓,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他的右眼,那瞳孔深处流转的金箔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死死地、带着哀求地望着她。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更多的鲜血。

而他的左眼,那镶嵌着《幽明录》残页的恐怖眼窝,无数燃烧的、扭曲的、咆哮的血字“爱”字,正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锁定了近在咫尺的她!那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然!

林晚晴倾身向前,伸出双手,一只坚定地捧住了沈墨白冰冷、颤抖、沾满血污的脸颊,固定住他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头颅。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抓住了他鲜血淋漓、烙印着焦痕的左手手腕!

然后,在沈墨白那混合着绝望、痛苦、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在《幽明录》残页那贪婪血光即将将她彻底吞噬的瞬间——

她闭上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献祭般的姿态,俯下头,将自己温软的、颤抖的双唇,坚定地、毫无保留地印在了沈墨白手腕内侧那道焦黑、狰狞、仿佛永远无法愈合的烙印之上!

接触!

滋啦——!!!

想象中温软的触感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毁灭性的灼痛!仿佛她的双唇触碰的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烧得通红的烙铁!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热流,如同烧熔的钢水,瞬间从接触点爆发,蛮横地穿透她的唇舌、牙龈、颚骨,直冲她的天灵盖!又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她的脊椎疯狂向下穿刺,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呃——!!!”林晚晴的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痛呼!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绷直、僵化!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然而,就在这足以让人瞬间崩溃的剧痛之中,一股奇异而复杂的感官洪流同时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焦糊的皮肉味!刺鼻的墨锭气味!还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一丝奇异清甜、却又深埋着无尽苦涩的复杂气息——那是沈墨白无数次提及的“相思”之味!这几种味道疯狂地混合、交织、冲突,如同最浓烈的毒药和最醇厚的美酒在口腔中炸开,让她味蕾麻痹,灵魂震颤!

烙印处传来的不仅是灼痛,还有活物般的蠕动感!仿佛她亲吻的不是一道疤痕,而是一个被禁锢在皮肤之下、痛苦挣扎的生命!那焦黑的皮肤在她的唇下如同滚烫的岩浆般起伏、搏动!

灵魂深处,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轰鸣!有《金刚经》焚烧时的噼啪爆响,有孩童无助的哭喊,(地窖?),有冰冷江水灌入耳鼻的咕噜声(革命者),有丝线勒紧喉咙的咯咯声(李太太),有无数怨魂在《幽明录》书页中发出的凄厉尖啸……这些声音汇聚成痛苦的海洋,疯狂地冲刷着她的意识!但在这些绝望的噪音深处,似乎还有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心跳声——那是沈墨白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在剧痛与感官轰炸造成的短暂失明后,林晚晴的意识深处,猛然炸开一片无法形容的光芒!

那不是邪典的血光,也不是沈墨白右眼的金芒。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暗金色光芒!这光芒从两人接触的烙印处——沈墨白的手腕和林晚晴的嘴唇——轰然爆发!

光芒之中,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沈墨白手腕上那道焦黑、狰狞的烙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它不再是死寂的疤痕,而是变成了一条由纯粹暗金色能量构成的、流动的活蛇!它剧烈地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嘶鸣,最终猛地从沈墨白的皮肉中剥离出来!

这道流动的暗金光痕,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顺着林晚晴紧贴的唇瓣,如同最灵巧的蛇,迅疾无比地钻入了她的口中!

“唔!”林晚晴闷哼一声,感觉一股滚烫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洪流顺着她的喉咙,直冲而下!所过之处,皮肉仿佛被点燃,骨骼仿佛被灼烧!这股洪流最终在她锁骨下方的位置轰然停驻、凝聚!

剧痛再次升级!林晚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锁骨下的肌肤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穿!她甚至能“听到”皮肉被烧灼的“滋滋”声!一个全新的、与沈墨白腕间烙印形状完全一致、只是尺寸略小的印记,如同被最精湛的工匠用烧红的刻刀,瞬间烙印在了她的骨肉之上!新痕呈现出一种刺目的、灼热的暗红色,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气,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烙印处向全身辐射!

烙印转移!

就在这烙印成型的瞬间——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而宏大的共鸣声,在两人血脉深处同时响起!

林晚晴和沈墨白的身体,如同两座被无形巨锤同时敲响的巨钟,猛地剧震!

刹那间,无数道细如发丝、璀璨夺目的暗金色光线,从两人心脏的位置凭空涌现!这些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的金色藤蔓,又如同流淌的液态阳光,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穿透了衣物和皮肉,在两人身体之间疯狂地连接、交织、闪烁!

一个庞大、复杂、玄奥无比的暗金色光网,在两人之间瞬间形成!这光网的核心,正是沈墨白的心口(嵌着《金刚经》的位置)和林晚晴锁骨下的新烙印!

血脉相连!契约缔结!

在这一刻,林晚晴的意识被彻底淹没!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混乱到令人疯狂、饱含着众生无尽痛苦的情感与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顺着那血脉金线,从沈墨白那边汹涌澎湃地冲入了她的灵魂!那里面有被焚烧的经文的绝望,有孩童失去至亲的恐惧,有沉入江底的窒息与悔恨,有被丝线绞杀的痛苦与不甘,有被鞭笞的屈辱,有失去家园的悲鸣……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无数声绝望的哭喊,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疯狂地切割着她的意识!她感觉自己要被这无边的苦海彻底撕碎、吞噬!

然而,就在这灭顶之灾降临的瞬间,另一股力量也顺着那血脉金线,从林晚晴的内心深处,如同清澈温暖的甘泉,反向注入了沈墨白那几乎被痛苦和邪典彻底湮灭的灵魂!

那是她的“相思”!

是那份被他称之为“太甜”的、纯粹的、带着怜惜、好奇、悸动、以及此刻无比清晰的、愿意与他共同沉沦的情感!这情感并不强大,在无边的痛苦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弱,但它却像黑暗中的第一缕晨曦,像寒冬里的一点星火,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和生机,精准地注入了沈墨白灵魂最核心、最干涸、即将彻底熄灭的那一点“人性”之光中!

以爱饲痛,万劫同舟!

当林晚晴的“相思”之力注入沈墨白灵魂的刹那,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清水!

轰——!!!

那占据了沈墨白左眼眶、燃烧着血色“爱”字、疯狂咆哮的《幽明录》残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所有翻腾、扭曲、增殖的血字骤然停滞!那刺目贪婪的血色光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毒蛇,瞬间黯淡、凝固!

那几个由熔岩与鲜血浇铸的巨大“爱”字,光芒更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它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更高位阶、更纯粹、更难以理解的“爱”的力量(契约之力)的注入,那扭曲的渴望瞬间变成了惊恐和迷茫!残页本身不甘地、剧烈地卷曲、收缩,发出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尖啸!

那股笼罩整个房间、试图吞噬灵魂的阴冷吸力,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疯狂翻动的书页瞬间静止,漫天飞舞的灰尘和纸屑如同失去牵引般簌簌落下。

整个墨痕斋内狂暴的能量风暴,在这一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油灯的火苗在劫后余生的空气中微弱地跳跃着,映照着这惨烈而神圣的一幕。

在绝对的死寂中,《幽明录》残页上那些黯淡的血字如同失去了所有活力,缓缓地、不甘地沉回了沈墨白那空洞、狼藉的眼窝深处。只留下一片粘稠的、混合着紫黑色血液和破碎组织的恐怖伤口。

而就在那残页最终沉没的边缘,一行全新的、细小却异常清晰的文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又如同新生的契约,用鲜艳欲滴的朱砂,无声地烙印在残页之上:

“相思劫启”。

四个字,殷红如血,带着宿命的沉重与未知的微光。

力场消失的瞬间,林晚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血脉间的暗金光网如同完成了使命般迅速黯淡、消散。灵魂中被强行灌入的众生痛苦洪流虽然退去,却留下了被彻底冲刷过的、一片狼藉的疲惫与沉重。锁骨下的烙印依旧传来阵阵灼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双腿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冰冷、被血水浸透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

在她面前,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沈墨白,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前倾倒,“噗通”一声重重地砸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溅起几滴粘稠的血珠。他双眼紧闭(左眼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脸色如同死人般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里,还有一丝生命之火在顽强地跳动。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墨香以及那奇异的“相思”甜苦交织的气息,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气味。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房间,只有油灯的火苗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以及林晚晴自己粗重而颤抖的喘息。

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沈墨白身上,又缓缓移到自己锁骨下方——那里,一个崭新的、灼热的、暗红色的烙印,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宣告着某种不可逆转的羁绊已然形成。

“相思劫启……”林晚晴喃喃地重复着那四个朱砂小字,声音沙哑而干涩。劫难已然开启,而她和他的命运,从这一刻起,被那血脉的金线、被这锁骨的烙印、被这以爱饲痛的契约,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万劫同舟,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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