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水仙之墓直挺挺地立在静月山下，静谧之地无鱼，却映得湖面泛起涟漪。
“流苏，我要是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她是不是就不会…不会死。”
田素馨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哀伤，沈流苏听不得这话，出言打断她未说出的死字:“小馨，要怪，就怪这世道艰险，坏人藏在暗处，抓不着，也防不住，害人的是他们，为何我们倒先怪起自己来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田素馨想或许是的:“坏人不会把坏写在脸上，这便注定罪恶无法杀于屠宰之前，羔羊轻信伪善，结局只能是悲剧。”
就算知道，田素馨还是想问一问:“流苏，你说这世道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沈流苏愣了下，微张着嘴，良久才缓慢道:“不知道，好坏自在人心，天意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天意如此吗？田素馨抬头看向天，此时，风吹白云遮日，到处都是迷雾，看着眼前的云，田素馨问自己，天意为何捉弄人？为何不让人分清善恶？”
沈流苏向一旁看去，田素馨的双眼已经溢出了泪花，她也没了交谈心思，扯了扯田素馨的衣袖: “小馨，走吧。”
“怎么了？田素馨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往后望去，沈流苏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田素馨抓着胸前的衣裳，压下那股在心中蔓延的可惜:“没什么，我们走吧。”
人走香灭，这里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墓碑，碑前无人，从天而降的落叶飘向湖面，直达湖底。
“副总，游戏数据刚刚有一瞬间的异常。”
“对总体有影响吗？”“暂时没有。”
“没有就好，游戏现在正处于重要的测试阶段，一定不能出错，你们都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知道吗？”“是。”
落叶无声，湖面再次归于平常，云淡风轻间，一道敲门声打破平静。
“小伙子，你找谁？贺氏看着眼前俊朗的少年郎问道。”
云舟樾朝贺氏行了个端正的祈福礼:“大娘，我找田素馨。”
“找我们小馨的？听这话贺氏悄悄地打量起云舟樾。”
“小伙子，喝茶吧。”
云舟樾何尝见过这等阵仗，贺氏直勾勾的视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悄摸撇了下嘴，故作镇定地接过茶杯:“多谢，大娘。”
贺氏一脸慈爱地看着云舟樾:“这小伙子不错，俊俏懂礼。”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和我们小馨怎么认识的。”
云舟樾匆忙放下茶杯:“大娘，我叫云舟樾，我们是在田家书塾认识的。”
“书塾认识的，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贺氏心里炸开了花，笑道:“小樾，大娘可以这样叫你吗？”
云舟樾受宠若惊，连忙答道:“大娘，当然可以。”
“小樾啊，这么说你小时候便和小馨认识了。”“是的，大娘。”
贺氏起了劲，坐在云舟樾一旁的椅子上:“小樾，你是哪条村的呀？”
贺氏的言行太过热情，云舟樾着实不知如何应对，他侧头看了下里屋:“田素馨，你怎么还不出来，我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云舟樾面上看着冷静，但前提是忽略掉他那双扣住膝盖的手:“大娘，我就住在田家庄。”
“小樾你住田家庄啊，大娘可没见过你。”“大娘，我家住得偏。”
虽说住得偏是一方面，但云舟樾总不能跟贺氏说，自己不喜出门，你这才没见过我。
贺氏觉得是这个道理，她们家在庄头，平常也遇不上几回里面的人。
贺氏想着事，气氛冷了下来，云舟樾出言道:“大娘，田素馨怎么还不出来？可是有事耽搁了？”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贺氏有些懊恼地拍着脑门。”
“小樾，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忘了告诉你小馨打牛草还没回呢。”
“无事，大娘，既然田素馨不在，我也不便打扰，等她回来，你跟她说一声我找她便行，小辈便告辞了。”
“小樾，这就走了，多坐一会吧。”
“大娘…云舟樾的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祖母，我回来了。”贺氏乐道:“小樾，你看这不巧了吗？”
贺氏走出院中:“小馨，你看谁来了？”
田素馨放下背篓，往里望去，只见云舟樾慢慢的走了出来:“云舟樾，你怎么会来？”
“你这孩子，小樾，肯定是有事才来的。”
“小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都叫上小樾了。”
“云舟樾，你找我有什么事？”
“田素馨，我不常去县里，这才知道你身边发生的事，你没事吧？”
田素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云舟樾双眼中流露的担忧看得田素馨慌了神，她笑着移开眼神，几步走到一旁的秋千那坐下。
云舟樾挪动脚步站在她的身后，他伸手想抓住支撑秋千的绳，没等碰上又小心地合起手掌。
田素馨的脚一顿，秋千上的绳轻微的摇晃了下:“我能有什么事？云舟樾，都过去了。”
田素馨笑着说这话，可云舟樾知道她心里未必真的就毫无波澜，她那么重情义的一个人，当血淋淋的伤口摆在她面前时，她真的能这般镇定自若吗？是否真的不恐惧？
云舟樾抬手抓住绳子:“田素馨，你害怕吗？”
田素馨侧头看了云舟樾一眼后，转正身子道:“怕，我当然怕，可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怕的事，想克服便不能怕，你忘了，我可是打不死的…香娘子。”“香娘子。”
两人默契出声，随后不约而同的大笑。
田素馨用力一蹬，秋千飞出去好远，在秋千无力得快要停下时，云舟樾牢牢地抓住了绳，秋千借着他的力，飞得比之前更高，更远，他们同时望天，天边好像触手可及。
田素馨坐在秋千上笑，她银铃般笑声响彻着这片天地。
“云舟樾，谢谢你，田素馨站在大门正中向云舟樾行了个深深的祈福礼。”
云舟樾没说话，回她一笑，接着弯腰回了一礼。
见田素馨回来，贺氏着急地拉住她:“小馨，祖母问你，你之前提的东西，可是送给小樾的？”
“嗯，是给他的，怎么了？祖母。”
“没事！祖母就是问问，贺氏笑得分外奇怪，田素馨满脸不解。”
贺氏是什么人，岁数可不是白长的，她一眼便看出了云舟樾的心思，那种眼里冒星星，小心翼翼地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她看了都脸红。
如果这世间的女子注定要嫁人，贺氏自然盼着她的宝贝乖孙女能遇良人，人生苦短，良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时花光一辈子的运气，也不一定能求来。
贺氏看了眼正在吃点心田素馨:“看来她的孙女还没开情窍，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成与不成，都得讲究缘分，缘分到了，自能相知相爱，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去发现，去摸索。”
“少爷，你去哪了，饭菜都凉了。”
“没去哪，吃饭。”“林武，等会吃完饭，我们收拾下东西。”
林武不解道:“少爷，收拾东西去哪？”
“搬家，日后除了休沐日，我们都住县里。”
“少爷，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搬去县里，你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要你收拾就收拾，我现在喜欢热闹了不行吗？”
林武悄悄翻了个白眼:“行，少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荷花凋谢，满塘枯枝败叶，春意阁的生意又上了一层，暂时没人敢搞小动作了，因为坏人更怕死。
水仙的死，让他们心生惧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了底层的人，一不小心就是鱼死网破，害它，杀它虽易如反掌，但杀了一人，还有一群人，防不胜防。
先不说杀不杀得干净，杀人着实是件累人的事，吃力还不讨好，他们拿着钱吃香喝辣，冷眼旁观，等着对手哪一天自己摔倒，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一年一度的制衣大赛正在密锣紧鼓的筹备，此赛不仅是坤乐县的盛事，更是整个乾盛朝的盛事。
前三除了能获得官府认证的制衣师资格外，还可拿到每月足足三两的津贴。
最重要的是三甲的作品会被送往京城达官贵人常光顾的云裳阁，一旦入了选，其制衣师所制衣裳便可放在云裳阁售卖。
田素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的点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绞缬，拼色为人熟知，难以出彩，到底该做什么呢？”
想不出好点子就表示没有赢的胜算，田素馨不想输，她要把春意阁的名声打到京城，她要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制衣师。
沈流苏放下刚做好的糕点，倒好热茶放置田素馨面前: “小馨，你准备得如何？可想出了好的点子？”
“流苏，我想不出好的法子，田素馨抱住沈流苏的腰忧愁道。”
“没关系，说不定你等下就能想到了，那么多次，都想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的，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沈流苏在身旁劝解，田素馨静下心来道:“好。”
“娘，喝药了，壮汉放下药，小心翼翼地扶起他躺在床上的娘。”
他长得五大三粗，并不像个温柔的人，行为举止却处处温柔体贴，一勺一勺地喂他娘喝药。
“大壮啊，都是娘这破身子拖累了你，害你做起了这妇人的活，还害得你娶不上媳妇。”
“娘，你说这些丧气话作甚，你若真心疼我，那就赶紧好起来，我还等着你给我带孩子呢？”
“好，好，好，娘一定好起来，大壮娘拍着他的手背说道。”
“娘，喝完药，你就躺下休息，等我把制衣大赛的衣裳做好，得了制衣师的钱就给你买济世堂的好药，你吃了那药，便会好的。”
“好，你别累着了。”“娘，我知道的。”
大壮牛高马大，在码头上干苦力，虽说比别人赚得多些，可他要抽空照看他娘，一月也就八百文，他娘的病，每天都要喝药，入不敷出，他没办法，这才拿起了绣花针。
对他来说，制衣到底是难了些，他空闲时不停地练，深夜不停地练，从拿针的笨拙到下针的熟练，快三年了，除了别人的冷眼鄙夷外，他什么也没得到。
可他不能放弃，没有这三两，他娘的病就不能冶，不能治他娘就会死。
烛火下，影子愈发昏黑，而夜，还长着呢！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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