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忙里偷闲，田素馨拿着话本配着糕点，刚要看到书生英雄救狐狸的精彩片段时:“小馨，出事了！”
“咳，咳…管不上狐狸了，田素馨自身难保。”
沈流苏连忙上前拍打田素馨的后背:“怎么这么不小心。”
田素馨伴着茶水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差点没给她噎死。
田素馨顺了口气:“怎么了？何事惊慌。”
“小姑奶奶，叶氏布庄，不知怎的，临时变卦，拒绝为我们提供布料，这坤乐县可就这家制作香云纱，没了香云纱，那些夫人的单就做不成了。”
田素馨一愣，问道: “店内的香云纱还剩多少？”“只剩一匹。”
“无碍，我们去叶氏布庄瞧瞧。”
见田素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沈流苏小声道: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到底是不放心，沈流苏出声提醒:“小馨，这赚钱事小，失约事大。”
田素馨抓住沈流苏的手腕:“我知道，走吧，我们去叶氏布庄瞧瞧。”
叶氏布庄内，田素馨直言不讳道:“管事，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临时变卦？可是违背了我们签订的契约。”
管事当然知道，但这事他不是他能做主的，他满脸歉意的看向田素馨:“田掌柜，此事确实是我们的错，我们愿单方面赔偿你八十两。”
田素馨毫不让步:“管事，这并非是八十两的事，你们违约，我必会失约，且不说客人的单，我的店铺失了诚信，还如何服众？如何长远？”
管事实在招架不住田素馨的步步紧逼，只好将实情一一道出:“田掌柜，哪有人不想赚钱的？我与你签契约也是为了布庄的生意，可我只是个管事，力小位微。”
见管事欲言又止，田素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上头发了话，也怪不得他。
得了答案，田素馨不好再板着脸，扯出一个笑脸:“管事，多谢相告，你们掌柜可在，我想亲自和他谈。”
“田掌柜，你来得不巧，我们掌柜出外谈生意去了，至今未回。”
田素馨微愣，不免有些失望。
为了这单生意，田素馨往管事手中塞了张银票:“管事，这是给你的辛苦费。”
田素馨会做，管事也不是拿乔的人:“田掌柜，不必忧心，我们老板明早定回，到时我派人告知你一声。”
“那就多谢管事了，我明日再来。”
“小馨，这事怕是难成？刚出布庄，沈流苏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说道。”
“确实易生变故，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做何两手准备？沈流苏问道。”
田素馨灵光一现，心中有了主意:“流苏，明早，我派谢安护送你去清水县的何氏布庄。”
“我明白了，可何氏布庄真有香云纱吗？怕就怕白跑一趟。”
田素馨轻笑:“流苏，你就放心吧！清水县我去了不下百次，何氏布庄可比叶氏布庄大多了，不愁没有香云纱，管它什么红云纱，蝉翼纱都给你整齐全啰，我们先买几匹回来应急。”
“听你这一说，我倒真放心了，只是来回路程要几天？可别误了交货的时辰。”
“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快马加鞭，半日便够。”
“唉，田素馨走着突然叹气。”
沈流苏不解:“小馨，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为何叹气？”
“流苏，今日我才明白。”“明白什么？”
“凡事都应做好两手准备，这样才不至于焦头烂额，此事说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周全导致的。”
沈流苏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件事:“慢慢来嘛，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
田素馨挽着沈流苏的胳膊:“嗯，你说得对，吃一堑长一智。”
“掌柜，春意阁的田掌柜已等候你多时。”
面对管事的一再催促，叶决明充耳不闻，低头顾自下棋。
“急什么，这才多久？出去告诉她，就说我忙，叫她再等半个时辰。”
“掌柜，可她已经等了一个半时辰，你不忙的话，还是先见她一面吧，管事实在不忍，出声劝说道。”
“现在，是她有求于我，等不了的话，趁早叫她离开，叶决明的语气满是不屑，皱紧眉头盯着棋局，懒得再开囗。”
见他明显没有松口的意思，沉迷于棋局之中，管事无奈下，只好转身离开。
听见脚步声，田素馨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她伸直脖子，往管事身后看去，却空无一人。
田素馨压下心中的不悦与烦躁，耐心询问道:“管事，如何？”
管事没说话，朝田素馨摇了摇头。
田素馨不傻，相反她很敏锐，这掌柜分明是在溜她玩，她并不怕拒绝，更不怕等待，可不表明态度，一次又一次的给人希望，这算什么？
田素馨彻底没了耐心，心头那股烈火正燃得起劲。
“田掌柜，我们掌柜忙，没空见你，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田素馨垂眸敛下火气:“管事，多有叨扰，我先行告退。”
观月布庄外，一道身影咻的跃上高墙。
田素馨看着就差埋在棋局里的男人，轻笑出声。
叶决明终于注意到了田素馨的存在，坐正身来，冷声道:“你是何人，你知不知道这叫私闯民宅？”
田素馨直视叶决明，面无表情道:“哦，那我道歉！此事确实是我失礼在先，不过，我不认为我在私闯民宅，我只是不小心走错路罢了。”
“走错路？有你这样走错路的吗？你是谁，想做什么？叶决明愠怒道。”
“原来，你会生气啊？我是谁？你叫我等了那么久，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田素馨如同孩子般怄气的话悉数传进叶决明耳中，他只觉好笑。
“是你啊！看来我不见你是对的，你果然是个不知礼数，不要脸面的女子。”
叶决明话里话外的贬低，不屑，听着让人恼火，田素馨反驳道:“你有礼数！你学的礼数就是叫你辱骂女子，就是叫你以貌取人，就是叫你眼高于顶。”
叶决明没想到田素馨如此泼辣，噼里啪啦的一顿骂，他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做何反应。
等回过神来时，他冷眼瞧着田素馨:“怎么？我哪说错了？你一个女子整天抛头露面，是不是不要脸面？我不见你，你便死缠烂打，是不是伤风败俗。”
“女子，田素馨嗤笑一声，没好气地继续道，叶掌柜那你一个男子，整天抛头露面，是不是也是不要脸面，你以一已之见，草草论断他人的品行，是不是也是有辱斯文。”
叶决明挥了挥袖:“男子和女子如何能相提并论，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吗？我哪里强词夺理了，叶掌柜，我且问你，观月布庄中织布的是不是你口中的女子？你布匹的买家是不是你口中的女子？我再且问你，你的娘亲，妻女，是不是女子？”
叶决明指着田素馨:“你…”
“你什么你…叶掌柜你言语贬低女子，行为轻视女子，难道平常你就是这样对你家人的？如果是，在我看来，你生意做的虽好，人品却差得很。”
“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你有辱读书人的名声，更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礼义，我看你没有，廉耻，你只会空谈。”
田素馨根本没给叶决明开口的机会，怼得他哑口无言，甚至更无可辩驳。
田素馨的话颠覆了他心中对女子的认知，他自恃是个孝子，却对与他娘亲同为女子的田素馨恶言相向，冷眼相待。
田素馨略审视的目光，羞得他抬不起头，他觉得自己真是个鄙薄的小人。
良久，叶决明对上田素馨的眼睛:“田掌柜，是我浅薄了，我向你道歉。”
田素馨见好就收:“叶掌柜，你确实浅薄，至于道歉我收下了。”
“叶掌柜，你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好丈夫，好爹爹，可对外界你却为何持有偏见，不能一视可仁，难道你的真心建立在她们不抛头露面，百依百顺之上？”
闻言，叶决明立马出声回应:“田掌柜，不是的，你说得对，是我一叶障目，心存偏见，我虽年长你几十岁，却不如你看得通透，鄙人受教了。”
说罢，叶决明朝田素馨行了个揖礼。
田素馨被他的礼惊得愣住，连忙上前扶起他:“叶掌柜不必行此大礼，你能说出这番话，已是一种通透。”
叶决明直起身子:“不，我担不起这通透两字。”
“叶掌柜，世人常带偏见，常以已度人，谓之正常，而不愿看见万事万物在变化，但难得的其实是，改变自己的认知，承认自己的错误，你又何必自谦呢？”
叶决明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读的书，全是虚妄，事实不在书中，更不在他眼中，而是在于用心，心中无物，自然看不见它们的存在，所幸现在还不晚，还来得及弥补过错。
“叶掌柜，你的棋局下错了一步，已经是满盘皆输，要想翻盘，只需要，说着田素馨伸手捡起一子。
“啪哒”一声棋子重重落入棋盘，摇晃直至停下，棋局焕然一新，重现生机。
叶决明看着活过来的棋局目瞪口呆，他怎么就想不出这一步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棋局之外另有一片天地。
他抱着求学的态度问道:“不知，田掌柜，师出何门，棋艺如此精湛，可否指点老朽一二。”
田素馨笑道:“叶掌柜，精湛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更无师门，若你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和你切磋切磋。”
叶决明是名副其实的棋痴，最爱钻研棋局，有此机会，当然不会放过:“荣幸之至，田掌柜，请。”
田素馨张开手臂:“请，叶掌柜。”
亭台迎风而立，春光中，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田素馨据理力争，换来了与叶决明同下一盘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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