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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好。
往年的渝城，入夏都是一瞬间的事，今年不然。气温渐渐回升，有那么几天是晴的，真应了“春暖花开”这四个字。那会儿二模的试卷分析才过去不久，姜霰考得还不错，在英语老师讲完形填空时目光往外瞟，看到灼灼盛开的桃花。
英语老师捏着卷子，在过道间来回穿梭，说整个年级这次英语分数都大滑坡，只有姜霰一个人突破重围，拿到140以上。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神，有种“开小差”被当场抓包的感觉，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将精力继续放在试卷上。
二模的结束，似乎是给紧张的复习落下了一个短暂的顿号。常规来说，三模会额外简单一些，就是学校给学生增添信心用的。越到考前，紧张的气氛没有增加，但是毕业的伤感却渐渐涌了上来。太阳逐渐向北回归线靠拢的时候，姜霰每天早上醒得也早了一些。她睡不着，就早早地起来，去食堂买两个酱肉包，边吃边穿过偌大的操场，慢悠悠地朝教学楼走过去，借此看到过很多次黎明的曙光，然后迎来朝阳的升起。
程晃也感觉到她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一方面是她那个继父没再来骚扰，另一方面是她自己说开了那些事之后，也渐渐放下了，没再那么固执地死守心结。这一点程晃还是挺开心的。她平时那个生人勿近的状态，大概很多人都会先入为主，误以为她是个冷漠利己的人，不愿站在他人本位，实则不然。她其实究极拧巴，总是不愿意肯定自己，也常常因为设身处地而动摇本心，所以痛苦挣扎，也浑浑噩噩，又不想剖开这一面示人，因此养成了缄默不语的性子。
程晃是真的挺想为她做点什么。
定好学校之后他的高中生活就算是画上句号了，学校也不是很经常去，这段时间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就琢磨他那个音乐课，每天都能学点新东西，感觉也蛮有意思的。秦逍有一次约他打球，他和音乐老师聊嗨了，没注意消息，迟到了二十分钟，赶到球场的时候秦逍都跟人拼场打得大汗淋漓了，讥他：“你还读啥商科？干脆学音乐去算了。”
为着迟到的事儿程晃特意请他吃了顿好的。
他对这片土地上同龄人认知的“高中”没什么实感，义务教育结束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自由了，国高三年读了跟没读似的，混着日子完成课程之外，还结交了一堆狐朋狗友，里边有一两个秦逍那样的死党。也是哪位朋友说的，不知道冉聆上哪儿得知他最终确认的offer，也跟着他报了同一所学校。她成绩不差，自然是录取。程晃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觉得清者自清，姜霰不会计较这个。他对冉聆这人不感冒，就算她真有点什么想法，他还是很有自信自己有足够的定力能把持住的。
这一点他和姜霰已经有了足够的共识，确认对方都不会变心。曾经他患得患失，总觉得她不够喜欢自己，就有可能会喜欢别人，但是后来他明白了。她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喜欢别人的。
……
高考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姜霰总是怀疑是不是地球自转变快了，为什么临到高考时她对时间的感知不一样，两个月的时间嗖地一下就过去。发准考证时她还有些恍惚，一直到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被板擦抹去，吴老师板着脸如同一个操碎心的老妈子念着注意事项，她才对高考的来临真的有种实感。这一天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总觉得很煎熬，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让时间多驻足一会儿。
就总是感觉这三年浑浑噩噩地过了。
二高不是考点，她的考场在附中。程晃在得知后立马发出邀请，殷勤地说要陪她一块儿去看考场。与此同时许家晗也发来消息，说是考场被分配到附中了，姜霰思忖了下，觉得三人行有点尴尬，就婉拒了程晃，跟许家晗一块儿摸了下考场的位置。
走出时已是傍晚。许家晗的父母在附中的门口接，等了好一会儿。她挥挥手，同许家晗告别，兀自往地铁站的方向走。程晃就是在那一刻出现在她视线里。他脖子上挂了个头戴式耳机，穿了件印涂鸦的白t，水洗色牛仔裤，脸上面无表情，整个人很松弛地靠在附中的墙边，等她。黑色的围栏郁郁葱葱地长满爬山虎，环簇在他身边。
姜霰脚步一滞。
程晃感觉到她来了，先一步抬头，收起手机，朝她走过来：“考场看完了？”
“看完了。”姜霰点头，很狐疑，“……你怎么在这儿？”
“接女朋友，还能干嘛？”程晃很自然地揽她，“诶，你考场在几楼？环境咋样？”
“先别说这个。”姜霰是真没料到他会过来。——虽然程晃这人先斩后奏的事情做得也不少。她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你就不怕跑空么？”
“我这是被你拒绝出经验来了。”程晃自信道，“你今天又没说跟她吃饭。没说有约那就是没约，档期空着呢，我来找你刚好。”
姜霰笑出来：“那你好歹跟我说声，我还以为你跟踪我呢。”
程晃蹙眉：“你怎么把我说得跟痴汉一样。”
他们并肩走过那排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渝城热起来了，气温又涨到三十度。姜霰捋了下碎发，迎着日光温和地笑了笑：“吃什么？”
程晃装傻充愣：“什么吃什么？”
“请你吃饭。”姜霰狐疑道，“——你不吃吗？”
他犯欠：“谁说要跟你吃了？”话没说完就挨上姜霰打在他肱二头肌上的一巴掌，“诶痛痛痛！——你看上去这么柔弱手劲咋这么大！”
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得姜霰笑出声来。她收起手，正色道：“吃什么？我请你。”
程晃想了想：“吃炒菜吧，你学校附近那个。”
“就那个？”
“对啊，就那个。”
“那也太简陋了。”姜霰说，“我有钱的，你别担心花销，我请你吃好的。”
程晃笑了：“我没担心。——我就是下午刚去健身，这会饿，想吃点快碳。”
他摸了摸她的头，垂眸笑了笑：“走吧，送你回去，顺道吃个便饭。”
路上姜霰从裤兜里摸出一本必备古诗词，在巩固语文默写必拿的那六分。地铁呼啸，程晃握着扶手，低头看到几乎撞进他怀里的姜霰。他们一起坐过无数次地铁，每次他都习惯性地为她隔绝开人潮。程晃也没玩手机，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在这一刻耳边的喧闹都慢慢平息。这趟驶向夏天的列车，似乎终于抵达了终点站。
……
托程晃的福，姜霰是怀着平常心去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程晃说吃家常菜，两人就真的去了那家曾经吃过的渝城菜馆，要了两道炒菜和番茄煎蛋汤。菜端上来的时候冒着锅气，老板认得她，说她今天胃口还不错。
她之前都一个人来这吃盖饭来着，老板误以为程晃是拼桌的了，道：“小伙子吃点啥子哦？”
程晃疑惑挠头，指了指姜霰：“我俩一起的。”
“哦！”老板恍然大悟地点头，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他走后程晃百思不得其解：“我俩不像一对？”
姜霰抬头，看到程晃翻出自己朋友圈跟她的合照来仔细端详，还把照片放在她脸旁边比对，嘟囔：“真不像？”
她笑起来：“因为我之前一个人来的次数比较多吧，老板就以为我俩不是一起的了。”
“你快考吧。”程晃认真地说，“考完多跟我出去吃饭，刷刷脸，让别人都知道我俩是一对。”
姜霰只当他开玩笑的，勾了勾唇，没说话，就着小炒肉咽下最后一口米饭。
饭后程晃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在周边散步，而是老老实实地把人送到了校门口。
天色渐晚，余霞倔强地挂在天边，只留下一抹猩红。天色是宝石蓝，暮光笼在整座城市，泛着冷色。程晃在这个时候同她道别，努嘴：“快回去吧，明天考试加油，别紧张。“
姜霰点头：“知道啦。”
她像往常那样凑近，抱了抱他。
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鼻息透过夏天薄薄的意料，带着旖旎的热气。程晃呼吸微微一滞，随后伸手，环住她。这个拥抱很长，也很安静。周遭蝉鸣，谁都没有说话，程晃的感觉到她的后颈沁出薄汗。
这段日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很煎熬，特别是在迈入高三之后。程晃知道她比自己的压力要大得多。她要走出去，要面对他的偶尔的失落和小脾气，要一个好的结果，彻夜难眠都成了常态，于是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等高考结束后我们再怎么怎么样”，仿佛“高考结束”就是一个魔咒。这个节点真的到了，他的平静似乎比期待更多。
然后在拥抱的末尾，姜霰抬起头来。程晃还没从余温中抽身，就听见姜霰在他的肩头轻声地道：“提前祝你明天生日快乐，程晃。”
他一愣。
居然都忘了，明天是她高考，也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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