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组长姗姗来迟,终止了这场闹剧。
下课后,按耐不住八卦的学生蜂拥而出,顷刻把办公室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桑榆被蒋夏夏拉着挤进人群。
“看见刘俊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就来气,仗着廖淑撑腰,什么缺德事不敢干?上次偷翻女生书包的事,不也是不了了之?”
蒋夏夏语气里满是鄙夷。
刘俊这人成绩不错,但人品太差,三年拉了不少仇恨,人送外号“逼哥”。
办公室里,一班班主任童宁和三班班主任廖淑剑拔弩张。
许湜和宋娇站在童宁身后,刘俊则缩在廖淑的影子里。
空气凝重,显然争执已持续良久。
廖淑还在维护自班:“刘俊是个好学生,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肯定是你们班的人针对他,故意栽赃他。”
童宁强压着怒火:“栽赃?廖老师,当时女厕所里不只有我们班的学生,你们三班的也有,要不要问问她们,刘俊到底进去没有?!”
空气静默,廖淑凌厉地看向围观的学生。
“郑好,你看见了吗?”
被点名的女生对上廖淑严厉冷漠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没……没有。”
“邹惠,你呢?”
“没、没看见。”
廖淑高扬着眉毛,正要把头扭回去,人群里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我看见了。”
女生拨开人群,走到廖淑跟前,她微仰头,看着对方精致凌厉的眉眼,不由得想起自己因为成绩差,因为是女生,而备受冷眼的时光。
廖淑先愣住,怒气随之而来:“蒋夏夏!”
“这下狡辩不了了吧,作证的可是他们班自己的学生。”
有同学极小声的议论。
可谁都没有想到,被指证的刘俊居然不要脸地冒出一句:“我是进了,但我只是走错了。”
“卧槽!这都编的出来?”
“哄鬼啊。”
唏嘘声四溢。
童宁冷声质问:“刚刚为什么不说?”
廖淑强词夺理道:“说?你让他怎么说?你们班的学生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把他打了一顿,他都吓懵了,那有机会解释?”
宋娇反驳:“我们在这所学校都待了快三年了,男女厕分不清吗?怎么可能走错!”
廖淑瞪了她一眼:“怎么不可能?是人都会犯错,这不过就是个误会,你们不可以谅解吗?”
“误会?”
许湜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桑榆走到蒋夏夏旁边,与她并肩而站。
瞬间,所有的目光集中过来,她吸了口气,清晰地开口:“我也觉得,这是个误会。”
“???”
“这人有病吧。”
大家低头窃窃私语。
廖淑眯起眼,看到有人和自己站队,勾起了唇角:“不错!刘俊同学平时学习非常认真,就连走在路上也要背两句公式,可能当时由于分心走错了,情有可原。”
此话一出,人群里又是小规模的骚动。
桑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依廖老师的思路,刘俊误入女厕所,纯属无心之失,本质上不应该受到惩罚,对吗?”
“当然!”
桑榆“哦”了一声,语气平淡:“那么,同样的道理,一班的两位同学,也是在看到刘俊从女厕所出来、女生尖叫求助的紧急情况下,基于保护同学的本能反应才动了手。他们同样是在搞不清状况时的无心之失,本质上,是不是也不该被惩罚呢?”
廖淑脸色骤变,“这能一样吗?刘俊只是走错地方,他做了什么吗?他什么都没做!而许湜是实打实的暴力行为!性质完全不同!”
桑榆正要反驳,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接着又引起女生间不小的骚动。
“您的说法好奇怪。”
陈佑李立在门边,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清。
“您是认为闯进女厕所偷窥**,造成的伤害就比暴力行为小吗?”
廖淑还没回答,他抛出第二个问题:“偷窥严重践踏了他人的尊严,难道不该严肃对待吗?”
“我没有偷窥!”刘俊死不承认。
陈佑李侧过身,没有反驳他的话。
“都在干什么呢?预备铃都响了多久了!还围着看戏?都散了散了,回自己班上课去!”
年级组长张书爱皱着眉头出现在门口,看戏的学生一哄而散。
她走进教室,顺手带上了门。
“行了,事情我都大概听说了。这件事,本身就不光彩,也很难完全掰扯清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童宁非常委屈:“您怎么能这么想呢?”
张书爱叹气:“童老师,还有廖老师,现在不是争对错的时候,重点是赶紧平息,别让事情发酵,影响学生心态,影响中考。”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严厉地看向刘俊:“刘俊同学,不管你是真走错,还是假走错,出现在女厕所,引起女生恐慌,这就是你的不对,行为极其不当,严重违反了校规校纪,你必须深刻反省,口头警告一次,再有下次,绝不姑息!听见没有?”
刘俊含糊地“嗯”了一声,冲宋娇咧嘴恶笑。
女生攥紧了拳头。
张书爱又转向她和许湜,语气缓和了些,但也带着告诫:“打架终归是不对的,学校是讲道理的地方,下次遇到类似情况,第一时间报告老师,而不是自己动手,明白吗?”
两个人低着头,不作回应。
——
嘉城已经入了冬,入冬的风,带着干燥的寒意,从敞开的教室门缝里钻进来。
桑榆把脸往柔软的红色围巾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她收拾好书包,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出教室。
走廊上光线有些昏暗,她低着头,习惯性地沿着墙边快走,却在拐角处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陈佑李。
他穿着很单薄的外套,肩头落着一点旅途的疲惫,但眉眼依旧清朗。
他显然是在等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桑榆。”他开口,“有空吗?”
桑榆脚步顿住,抬起头,围巾上方露出的眼睛和他的视线短暂相接。
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种更沉重的情绪压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陈佑李直起身,很自然地走到她身侧,隔开一点微妙的距离,两人并肩向楼梯口走去。
初三的个子都比小学时拔高了不少,再次这样并肩而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生涩又熟悉的尴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长大的陌生感。
他身上的气息飘了过来,不再是少年时干净的肥皂味,而是一种清冽又带着点暖意的香调,很淡,却很特别。
桑榆下意识地轻轻吸了吸鼻子,这个动作被对方看在眼里。
“刚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没来得及换衣服。”他顿了顿,似乎想确认她的感受,“闻不惯?”
“没有。”
女生视线依旧落在前方空荡的楼梯台阶上。
没有不喜欢,只是这个味道,连同少年拔高的身影,都清晰地提醒着她,他们之间横亘的三年时光和已经悄然改变的世界。
走到教学楼门口,室外的冷风扑面而来。
陈佑李停下脚步,递给她一个印着简洁英文标识的白色纸袋。
袋子不大,但包装得很仔细,边角都服服帖帖。
“桑榆。”
“嗯?”
“生日快乐。”
“陈佑李。”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波澜,“我们就走到这吧。”
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拉开自己书包侧面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对方。
“再见。”
她说完,甚至微微弯了下嘴角,拉起围巾重新裹紧自己,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校门外灰蒙蒙的暮色寒风里。
昏黄的路灯次第亮起,在男生身后拉出一道孤寂而沉默的影子。
他低头,捏紧了那封未拆的信,在原地站了很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她身上淡淡的,属于围巾和书本的干净气息,最终都被凛冽的寒风彻底吹散。
陈佑李:
很抱歉,我没有勇气当面和你说这些话。
三年时间,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过去的就留在过去吧,不必再回顾。
我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坦然地面对你,面对许湜。原因其实很简单,你们的存在,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明明有人可以那样理所当然地拥有幸福,活得明亮而舒展。而我呢?我做不到。
我拼尽全力想要粉饰太平,在命运不经意的轻触下,随时都会碎裂一地。
所以,请不要再来找我了,就让我们停在这里。
最后,谢谢你,也谢谢许湜。谢谢你们,曾经在那个懵懂的童年里,慷慨地分给我一束光,让那段灰暗的岁月,真正拥有过一段短暂却足以温暖一生的、熠熠生辉的时光。
珍重。
桑榆坐在小区门口的老槐树下,指尖冻得发麻,她才惊觉那个礼物袋,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带了回来。
盯着袋子,心口一阵空茫的钝痛。
鬼使神差地,她拆开了它。
里面是一瓶小巧的玻璃瓶香水,线条简洁。旁边还有一张硬质卡片,上面是陈佑李的字迹,他写了这样一句话:
爱自己、尊重自己,作为一种能力,使人类脱离母体后第二次新生,是一切伟大的开端。
那瓶未开封的香水,成了一个沉默的秘密。
直到高三某天,它毫无征兆地碎在卧室,一滴不剩。
那股味道经久不散,像是一种惩罚。
桑榆常在课间疲惫时,将脸埋进臂弯。
她忍不住思考,陈佑李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朋友?但他留下的印记远不止于此。
是喜欢?这定义太轻飘。
那他喜欢她吗?没有答案。
高三的日子像绷紧的弦,偶尔课间,多媒体会放首歌,那天,一段舒缓的旋律流淌出来,喧闹中,一句歌词清晰地钻进桑榆耳朵:
“You are my desti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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