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熟门熟路地回到姑姑家。
屋里静悄悄的,灯却亮着。
她放下书包,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姑姑半开的卧室门上。
里面似乎有风吹动纸张的细微声响。
桑榆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窗户没关严,夜风灌进来,将书桌上散落的几页纸吹得哗啦作响,有几张飘到了地上。
桑榆走过去,弯腰去捡。
手指触到冰凉的纸张时,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是几页打印的报告,抬头上印着“法医病理学检验报告书”。
她阅读速度快,捕捉到几行关键信息:
死者(男童,约10岁,兴海福利院)
死因:单刃锐器刺中心脏,导致急性心包填塞,体表未见明显抵抗伤,口腔内发现未完全溶解的水果硬糖一颗,经检验,糖果及胃内容物未检出常见毒物……
风又吹起一张纸,下面似乎压着照片的一角,刺目的颜色和模糊的形态。
桑榆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搅。
“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沈韫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同时一只手伸过来,利落地抽走了桑榆手里的报告。
“啊!”
桑榆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差点跳起来,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姑姑!你吓死我了!”
沈韫把报告收拢,看着她煞白的小脸,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谁让你偷看我的工作文件?吓着了?”
桑榆缓了口气,“……还好,就是……”
她顿了顿,声音有点虚,“……就是感觉以后都不敢吃烤肠了……”
“心理素质有待加强啊小同学。”
沈韫走到书桌前整理散落的文件,“这是最近在跟的案子,凶手还没抓到,手段很恶劣。最近外面不太平,你放学就回家,别到处乱跑,自己小心点。”
“……喔,知道了。”
沈韫拉开椅子坐下,打开了台灯,“嗯,自己玩去吧。”
桑榆关上门出去,心想,为什么嘴里含糖?
被那样残忍地伤害了,嘴里还含着糖果,这感觉……好奇怪。
她无意识地碰了碰嘴唇,低声呢喃:“是在搞什么仪式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但她随即甩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多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瞎想。
桑榆在姑姑家待到周日晚,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回来了?”
是沈韬。
他站在窗边,指间夹着烟。
桑榆低低“嗯”了一声,正要回房,被他叫住:“跟爸爸聊聊?”
她慢慢走过去,浓重的烟味让她下意识偏了偏头。
“你们……吵架了?”她问。
沈韬低头叹了口气:“没,就是拌了几句嘴,你妈累了,先睡了。”
“……嗯。”
“在这里是不是没在姑姑那儿自在?”沈韬声音有些干涩。
“都差不多。”桑榆声音平淡。
沈韬轻轻点头:“爸爸希望你能慢慢适应,毕竟这里才是你的家。”
“嗯。”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请求:“如果可以,尽量少去姑姑那儿,你妈她其实很没安全感,总觉得你更依赖姑姑,她心里也不好受。”
桑榆抬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知道了。”
回到卧室,她把自己摔进床里,脸埋进枕头,一动不动。
天大地大,好像没有哪个地方,能让她一直舒舒服服地待下去。
心里沉甸甸的,身体也像灌了铅。
周一清晨,桑榆毫无悬念地迟到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同志!”蒋夏夏痛心疾首。
誓师大会八点半开始,但很多班已经提前进场了。
廖淑见不得自己班落后,也火急火燎地组织大家往操场赶。
桑榆买早餐的计划,彻底泡汤。
操场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蒋夏夏拉着桑榆缩在队伍最后面,努力降低存在感。
桑榆蔫蔫地把下巴搁在蒋夏夏肩膀上:“好饿……中午吃什么呢……”
正闭着眼幻想麻辣烫,眼前光线忽然一暗。
睁开眼,陈佑李站在面前。
他一会儿要代表学生在誓师大会上弹钢琴,此刻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脚上是干净的板鞋。
阳光落在他身后,给他轮廓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春风吹过,带着凉意拂面,更显得他整个人清爽又干净。
许湜站在旁边,故意咳了两声:“喂,看傻了?”
桑榆脸一热,赶紧把脸重新埋回蒋夏夏背上。
偏偏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响亮又清晰。
“噗哈哈哈哈!”
蒋夏夏立刻笑出声,扭过头澄清,“不是我笑的!”
桑榆:“……”
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就在这时,陈佑李转身,快步往操场出口方向走。
“马上回来,不会让你饿很久。”
那声音像羽毛轻轻搔过耳廓,痒痒的。
誓师大会开始了。
第一项,介绍领导。主持人念一个名字,底下响起一片配合的掌声。
第二项,校长致辞。
一位中年男校长面带微笑,步伐稳健地走上主席台,目光扫视全场。
发言很经典,回顾建校艰辛,克服多少困难,洋洋洒洒讲了一大通,终于切入正题。
“亲爱的同学们,百日冲刺的号角已经吹响!在最后这一百天里,我看到了你们眼中燃烧的渴望和坚定的决心!”
校长顿了顿,话锋一转:“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你们的成长离不开老师们呕心沥血的付出……”
前排的蒋夏夏猛地扭过头,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什么?
桑榆脑子空白了一秒,随即警铃大作!
下一个是陈佑李的钢琴演奏!
他人还没回来!
手心瞬间冒出一层薄汗,她焦急地踮脚张望。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心立刻落回肚子里。
男生气息微喘,把一个还温热的纸袋快速塞进她手里,没多停留,转身就沿着跑道边缘快步绕向后台准备。
他脚步匆匆,背脊却挺得很直。
没过多久,陈佑李走上主席台,对着台下鞠躬。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不小的欢呼和掌声。
他站在那里,就像许多学生心中向往的样子,坦荡、谦逊、从容不迫。
他也像许多女孩子悄悄心动的对象,真挚、温和、风华正茂。
他在钢琴前坐下,弹唱了一首改编版的《奉献》。
第一句歌词刚出口,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粉笔奉献给黑板,青春奉献给课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老师……”
台上弹琴唱歌的人,是她喜欢的人。
这份懵懂的情愫,或许早已埋下,只是此刻才如此清晰地照见。
未来,她大概还会喜欢他很久。
而他,也注定会被更多人喜欢,每一份喜欢,都是独一无二的。
此刻,她掌心温热的早餐越发滚烫,她明白誓师大会之后,运动会的闭幕式上,他还要穿着这套西装,和她跳一段舞蹈。
同样的衣服,同一个人。
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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