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米比赛就要开始了,操场上的空气绷得紧紧的,又透着股兴奋劲儿。
起跑线前,选手们做着最后的准备。
后台,负责放音乐的林撼闲得发慌,把《运动员进行曲》《拉德斯基进行曲》《胜利属于你》轮番放了好几遍,听得人耳朵起茧。
蒋夏夏和桑榆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起开起开!”
“干嘛?造反啊?”林撼抗议。
桑榆:“我们来点歌,换换耳朵。”
“跟他废什么话!”蒋夏夏一把抢过鼠标,飞快搜索歌名,“一分钟后放这首!”
林撼瞪大眼:“姐!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蒋夏夏走到门口,活动着手腕关节:“放不放?”
“……放!我放还不行吗!”林撼秒怂。
开跑前五分钟,两人赶回内场。
塑胶跑道,起跑线上。
许湜正活动着手腕脚踝。
不像其他选手装备齐全,他还是那身:纯黑T恤,校服长裤,脚上一双李宁白跑鞋。
看起来很业余。
好在那张脸和周身透出劲劲儿的感觉,不然真像来打酱油的。
起跑线边的草地上挤满了加油的学生。
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突然中断,操场上瞬间安静了大半。
蒋夏夏和桑榆对视一眼,指尖发凉。
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而汹涌。
所有人屏住呼吸,攥紧拳头。音乐声再起,轰然炸响全场——
——Let's start a riot tonight!
惊呼、呐喊、尖叫汇成声浪,排山倒海般扑来!
许湜低头一笑,扫了眼旁边,向他们三个点头致意。
很认真,没有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底下女孩为他尖叫。
在这一刻,桑榆觉得他就是这场比赛的胜利者。
也请让他胜利的姿态永恒保持。
“砰!”
发令枪响!
3000米,7圈半。
许湜很有自己的节奏。
前两圈压着速度,不疾不徐,三四圈稳住,始终保持在前三。
跟跑的人渐渐掉队。
第五圈。
陆续有选手退出,被同学搀扶下场。
这是意志最易崩塌的时刻,体力逼近极限,放弃的念头蠢蠢欲动。
许湜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老子真TM牛逼!
第六圈。
他微微仰头,瓦蓝的天上飘着几朵懒洋洋的白云,凉风拂过,很舒服,但他开始感到吃力,连抬手抹把汗都觉得费劲。
第七圈。
他还在跑。
陈佑李和桑榆从一开始就在他身后十几米处跟着跑,怕太近干扰他。
第四圈后,桑榆体力不支停下,陈佑李继续陪着。
最后阶段,跟跑的队伍又壮大起来,“加油!冲刺!”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桑榆咬咬牙,重新迈开脚步,膝盖的酸痛感尖锐地传来。
她一路狂奔,冲到许湜前方二十多米处,回头看见他脸色煞白。
该说什么?
“坚持住!” 还是 “你行的!”
她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许湜看到了她,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最后两百米!
终点哨声刺破喧嚣!
所有选手不管不顾地发起冲刺!
桑榆被人撞得一个踉跄,陈佑李一把扶住她:“还行吗?”
“行!”桑榆喘着气。
他们得去接许湜!
有人冲过了终点线!
欢呼声刚掀到最**,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天,变了。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下,好像随时都要坍塌。
从许湜毫无预兆地倒下,到被抬上救护车,中间发生了什么,桑榆的记忆一片模糊。
不幸的事,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地降临。
“我们得去找他。”
这是桑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运动会被迫暂停,学生们甚至来不及集合,就被匆匆赶回教室。
廖淑看着眼前丢了魂似的女生,虽然平时不对付,但终究是老师。
“好了,童老师已经跟去医院了,别太担心。”廖淑试图安抚。
桑榆茫然抬头:“老师,能给我开张假条吗?”
“不行,至少得先让家长跟我请假。”廖淑皱眉,“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
桑榆根本听不进,木然地转身往办公室走:“那我去打电话请假。”
廖淑叹气,拉住她:“别闹了,等那边有消息,再去看他也不迟。”
“老师。”
走廊尽头,陈佑李跑了过来。
“你劝劝她,让她冷静点。”廖淑说完,转身离开。
没看见陈佑李之前,桑榆还能强撑着。
陈佑李带她去了办公室。
她要给姑姑打电话,手指按在座机按键上,两次都按错了号码。
第三次,她突然崩溃,声音带着哭腔:“我想不起来了……陈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陈佑李抬手按住她肩膀,声音很稳:“我们能见到他。”
学校西边食堂后面,有一段无人看守的铁栅栏。
陈佑李走到墙边,踩上矮墩,他个子高,一伸手就抓住了栅栏顶端的尖头,稍一用力,清瘦的身体利落地翻了上去。
尖锐的铁尖刮过他后腰衣摆,“撕拉”一声,扯开个小口子。
他稳稳落在外面。
桑榆是从正门出来的,陈佑李把自己的请假条塞给了她。
可能会被老师发现,也许要挨处分……
但跟许湜比起来,这些都狗屁不算!
两人汇合后,陈佑李拦了辆出租车,报地址,付钱。
冲进医院,直奔前台询问,然后带着她走进电梯。
6楼。
左拐。
抬头就能看见指示牌。
心内科。
童宁等在诊室门口,看见他们俩,吃了一惊:“你们偷跑出来的?”
“回学校我们会接受处分。”陈佑李说。
桑榆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许湜怎么样了?”
“情况暂时稳定了,但人还没醒,医生在里面做检查。”
没什么可问的了,三个人沉默地站在诊室外。
医生拿着检查单刚走出来,蔡玲芳和许从唯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蔡玲芳声音发颤,紧紧抓住医生的袖子。
医生表情严肃:“是孩子家长吗?先别急,我问一下,家里有没有人得过心脏病?”
“心脏病”三个字像重锤砸下。
蔡玲芳腿一软,许从唯赶紧扶住她,自己还算镇定:“有,我父亲就是心脏病去世的。”
医生点点头:“从目前状况看,患者很可能是扩张型心肌病。不过这只是初步判断,还需要进一步详细检查确认。”
“这病……能治好吗?”蔡玲芳的声音几乎在飘。
桑榆低下头,不敢听答案。
“很难彻底根治,但可以通过治疗控制病情发展。”
医生语气温和了些,试图安慰,“你们也别太绝望,他才15岁,身体恢复能力很强,而且发现得很及时,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
陈佑李站在自助贩卖机前,转身回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陈绥。”
陈佑李抬眼,认出了来人:“付叔叔?”
付绛庸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到了吧?我刚下手术,听京纾说了你朋友的事,她那边还有台重要的手术走不开,托我过来看看情况。”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男生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低声问:“付叔叔,许湜他……”
“初步看是扩张型心肌病,发现得很及时,这非常重要。他才15岁,心脏代偿能力比成年人强得多,只要规范治疗,预后是可以很乐观的,别太担心,嗯?”
“嗯,谢谢付叔叔。”
桑榆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
陈佑李刚从自助贩卖机回来,递给她一瓶饮料。
她握着瓶子,半天没拧开,冰凉的瓶身凝出水珠,打湿了手心。
陈佑李靠在一旁,默默抽走她手里的饮料,拧开瓶盖,又塞回她手里。
“你衣服破了。”桑榆轻声说。
男生“嗯”了一声,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饮料。
那股寒气从胃里直冲上来。
桑榆这才意识到,他几乎一直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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