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许湜终于醒了。
他眼睛一睁开，病房里几个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围上去。
陈佑李立刻俯身靠近床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放得很轻：“嘘，别急，醒了就好。”
然后才迅速按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情况比预想的要好。”
他一边记录一边说，“后续安排做个心脏超声，看看功能状态，住院手续办好了吗？”
“办好了。”许从唯回答。
“行。”
医生收起笔，“今晚安心住着，病人要是饿了，给点清淡、好消化的东西，别吃太多。要是出现恶心、呕吐或者其他不舒服，马上叫我们。”
“好，好。”许从唯连连点头，“医生，我还想再详细了解一下……”
“行，您跟我出来谈。”
大人们离开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儿子，感觉怎么样？”蔡玲芳伏在床边，声音放得很轻。
许湜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
“爽！”
这个字砸得大家一时语塞，但紧绷的气氛却莫名松动了些。
“爽个屁！”
蔡玲芳又急又气，眼泪差点出来，“你差点把我们吓死知不知道！”
许湜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点惯有的痞气：“那你们胆子也太小了。”
“你行！都躺病床上了还有劲儿嘴硬！”桑榆瞪他。
许湜挑眉：“不服？下次你也报个3000，争取躺我隔壁，到时候换你嘲笑我。”
真是欠揍。
陈佑李走上前，在床边微微弯下腰：“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废话！天都黑了，饿死了好吗？”
许湜大爷似的枕着胳膊，“你俩啥时候来的？”
“放学。”陈佑李面不改色地扯谎，“想吃什么？我下去看看。”
“我自己不能下去买吗？”
蔡玲芳拍了他腿一下：“不能！老实躺着！”
“我不要！这消毒水味儿难闻死了！我要下去透透气！”
“你去呗。”桑榆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换我躺会儿，顺便帮我带份饭上来。”
“嘿！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使唤伤病员？”许湜作势要踢她，“你去你去。”
桑榆赖着不动：“我不去。”
许湜朝陈佑李喊：“陈绥！赶紧把她拖走！”
陈佑李一手拉桑榆胳膊，一手轻轻按了下许湜没打针的那边肩膀，“别乱动，小心针头，想吃什么？我去买。”
许湜撇撇嘴，被按得老实了点：“……随便，你们吃啥我吃啥。”
两人走出病房，一直走到电梯口。
陈佑李按下行键。
电梯门刚打开，桑榆走进去，陈佑李随后。
门正要关上，一个人影快步冲过来。
陈佑李伸手挡了一下感应门：“小蔡阿姨？”
蔡玲芳走进电梯，语速很快：“我去给许湜买吃的，你俩别耽搁了，赶紧回家休息，不然家里大人该着急了。”
闻言，桑榆才想逃学这件事，浑身抖了一抖。
事情的恐怖程度也正如她所料。
客厅亮着灯，没一点声音，沈韬和桑禾各坐在一头。
“过来坐下，我们有事要问你。”
沉重的叹气声，他们好像很失望。
桑榆没坐，垂手站着。
“自己说说吧。”沈韬闭着眼，烟圈缓缓吐出。
“我下午跑出学校了。”桑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
“朋友出事，我太急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们？”
“对不起。”
“不是要怪你。”沈韬看着她，眼神沉重，“是寒心，出了事，你好像根本想不起我们。”
“太急了，对不起。”她只能重复。
“算了。”
一直沉默的桑禾瞥了沈韬一眼，目光转向桑榆：“你的班主任来电，说学校差点报警，后果很严重，考虑给你处分。”
“你怎么想？”
她话语平淡，听不出丝毫怒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
痛苦，煎熬，无能为力的小时候。
“我接受处分。”
“嗯，好。”桑禾轻轻点头，“但你要明白，你的一些不成熟的举动，会让你的未来慢慢被毁掉。做事，三思而后行。”
说完，她起身回了卧室。
沈韬仍陷在沙发里，烟雾缭绕。
桑榆盯着脚尖两秒，对着空荡的客厅说：“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次日，八中初三年级。
桑榆桌上小山似的卷子，全是昨天下午落下的“债”。
蒋夏夏一见她，立刻凑过来，惊恐地问：“许湜怎么样了？”
“住院了，精神挺好，还能怼人。”
“吓死我了，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边。”
蒋夏夏叹气，压低声音，“对了，你昨天跑了，廖淑差点炸了。”
“然后？”
“说要上报学校，处分你和陈哥。”
桑榆抽出一张卷子开始写，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学校不是还等着我为它争光吗？”
蒋夏夏摸着下巴：“倒也是。”
中考在即，记个处分销不掉，影响升学率，得不偿失。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和陈佑李，一人喜提千字检讨。
市统测规模大，审得严，成绩出得比蜗牛爬还慢，学生们从翘首以盼熬到几乎遗忘。
出成绩那天午后，阳光正好催人瞌睡，桑榆刚想趴下眯会儿，走廊突然炸开了锅。
“都初三牲了，还有啥事能激动成这样？”蒋夏夏吐槽。
“出去看看？”桑榆提议。
两人跑出去，只见尽头公告栏被围得苍蝇都飞不出来。
“帮我看看我排多少！”
“后面的别挤了！让我出去！”
“靠！我数学及格了！”
……
原来是成绩出来了。
桑榆和蒋夏夏站在外围，进退两难。
陈佑李顺着人群边缘走过来：“我看了，要听么？”
“你都记住了？”蒋夏夏震惊。
“嗯。”
“我呢？校排多少？”
“43。”
“数学？”
“96。”
“英语呢？及格没？”
“90，超了18分。”
“YES！”蒋夏夏一声欢呼，又问了几科，男生一一耐心回答。
“牛掰！这下我妈不得乐开花！”她拽过桑榆，“她呢？考咋样？”
陈佑李没直接答，目光投向桑榆，带着询问。
“说吧，我扛得住。”
“嗯。”他点头，“总分552，语文111，数学……”他顿了顿，“118，恭喜，单科全校第一。”
蒋夏夏在旁边起哄：“这下廖淑要爱上你了。”
桑榆心想：那能免了我的检讨么？
答案是不能。
后来人群渐散，光荣榜上贴着六科第一的大头照，她和陈佑李都在上面。
隔天，旁边公告栏就钉上了两份签着大名，按着红手印的检讨书。
廖淑路过时，先是看见两个人微笑的照片，再转头瞧瞧检讨书，再看看照片，越看越觉着那笑太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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