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玲芳拎着饭盒推开病房门。
听到动静,许湜手忙脚乱地把一本书摊开盖在信纸上,假装看书。
“生病了就歇着,别学了。”蔡玲芳说着就要抽书。
许湜眼疾手快地按住:“妈!小说,解闷儿的!”
蔡玲芳拿他没办法,松了手:“洗手,吃饭。”
“好嘞!”男生跳下床就往外冲。
“慢点!说了别跑!你要气死我啊!”蔡玲芳的喊声追着他背影。
住院部六楼,走廊尽头。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
许湜走到窗边,抬眼,就能看见一片合欢海。
目光越过海,清山静静卧在对岸。
山不高,却绿得生机勃勃,山顶缠绕着一圈薄雾。
半山腰上,就是他从未去过,但很熟悉的小镇——初霁镇。
男生缓缓闭上眼,微微仰起头,张开双臂。
风鼓荡起宽大的病号服衣角。
像是清山送来的一个拥抱。
八中礼堂。
英语演讲比赛正在进行,第一名将代表学校参加市赛。
桑榆没报名,她对自己的“哑巴英语”很有自知之明。
“江祈到底第几个啊?”蒋夏夏第n遍问同一个问题。
桑榆无奈:“耐心点,说不定压轴呢?”
“下面有请六号选手,陈佑李。”
少年的谈吐平淡从容,没有浮夸的语调,也没有刻意突出的音节,令人心生好感。
礼堂内的阳光都很甜呢。
最后一个出场的果然是江祈。
此时台下大部分学生已经昏昏欲睡。
作为江祈的头号支持者,蒋夏夏瞬间挺直腰背,坐得笔直。
下午四点半,比赛结束。
评委席上,十支笔在纸上沙沙移动,统计着得分。
蒋夏夏的目光黏在男生身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后台,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在信纸上郑重地画下句点。
情书,完工了。
她把信封推到桑榆面前,双手合十:“拜托啦!”
“真不自己给?”桑榆问。
“当面给太唐突了。”蒋夏夏一脸诚恳,“而且我一见他就脑子空白,怕说不清楚。”
桑榆了然,接过信封揣好:“包在我身上!”
这时,主持人开始宣布名次。
36位选手重新上台。
“我宣布,本次英语演讲比赛第一名,初三一班,陈佑李!”
掌声雷动。
站在陈佑李旁边的女生笑容灿烂地接过奖状。
油墨未干,“向峥嵘”三个字被蹭花了一块,她也浑不在意。
合影后,她笑着碰了碰陈佑李的拳头:“恭喜啊,第一!”
“也恭喜你。”
礼堂门口的李子树挂满了青涩的果子。
桑榆瞥了一眼,嘴里莫名泛起一股酸味。
演讲比赛落幕,学生们正打算回教室,主持人却再次拿起了话筒。
“大家稍等,学校还为大家安排了一场针对中考生的心理讲座。”
话音未落,底下“嗡”地炸开了锅。
不用上课?万岁!管他什么讲座呢!
桑榆刚这么想,下一秒就被现实打了脸。
礼堂里人声嘈杂,但那双皮鞋踏上主席台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喧嚣。
蒋夏夏眼睛瞬间直了,脱口而出:“西装熟男!”
桑榆疑惑地抬头望去。
幕布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气质……像一只保温杯。
一身素净的烟灰色西装,衬得他沉稳祥和。
面容温润,眼神深邃清明,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却又包容万物的宁静感。
恰到好处的舒适。
这是岁月沉淀出的平和。
跟下面睡成死猪的男生形成鲜明对比。
左边的蒋夏夏小声嘀咕:“这要是我爸该多好……”
右边的女生捧着脸:“以后谈恋爱就得找这样的大叔……”
幕布亮起PPT,是他的简介:
付绛庸,35岁。
曾任鹤城省人民医院心外科主刀医师,现任嘉医二院青少年心理健康主任。
简介精炼。
付绛庸调试好话筒,挽起袖口,微微欠身致意。
台下自发响起掌声。
桑榆也跟着拍手,脑子里却在跑火车:这算不算偷偷赚外快?
温和如流水的声音透过话筒流淌开来:“各位同学,下午好。”
“很荣幸与大家见面。今天,我们不谈中考,也不灌鸡汤。”
台下学生一脸问号:“那谈啥?”
他轻点翻页笔:“我们来聊聊,‘情绪’这两个字。”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大家可能看到我的简历会有点好奇,我以前是给人开刀治心脏的医生,现在怎么来做心理工作了?其实这跟我以前的工作经历有关。我在医院给很多心脏有问题的病人做过手术。时间长了,我发现一个问题:很多人的心脏毛病,不光是身体本身的原因。像压力太大、总是很紧张、或者心里有特别难过、生气的事情解不开……这些情绪上的问题,其实也会伤害我们的心脏,让它出问题。”
他的语气更加认真:“这些发现让我觉得,情绪对健康的影响特别重要,也很值得研究。所以我就开始学习心理学,后来就决定专门做心理健康方面的工作了。”
说到这,他还开了个小玩笑:“我也算是弃医从医了。”
底下哄笑起来,他继续讲。
“这些年,我主要在做青少年心理方面的事情。这让我越来越觉得:其实没有真正的‘心理医生’,也没有所谓的‘心理疾病患者’。” 他的话语清晰而平实。
“大家平时感觉到的焦虑、不开心,或者觉得压力很大、很难受,这些就像身体不舒服一样,是心里在发出信号,告诉我们哪里需要帮助。如果简单地把这些感觉说成是‘有病’,反而可能让人不敢说出来,不敢寻求帮助了……”
不愧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几句话就让台下学生露出迷茫又带点崇拜的眼神。
可惜桑榆对这种长篇大论的讲座实在提不起劲,哈欠连天。
又一次抬头,她瞥见江祈的身影从礼堂侧门溜了出去。
她瞬间清醒,拍拍左边的蒋夏夏:“江祈走了,我现在去给他情书。”
“!这么快?”蒋夏夏又惊又喜。
桑榆揣好信封起身:“机会难得,现在人少,不容易被围观。”
“小心点!别被抓包!”
礼堂后门锁着,想出去只能走前排,目标确实挺显眼。
不过逃个心理讲座,跟溜号去小卖部差不多,心里有点对不住台上那位,但行动上绝不犹豫。
桑榆贴着墙边,猫着腰往下口挪。
快到门口时心虚地回头瞄了一眼,结果正撞上主讲人的目光!
她像被烫到一样,火速闪人。
台上的付绛庸握着话筒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这小同学,溜得还挺快。
江祈人高腿长,几步就拉开了距离。
桑榆小跑着追,又不敢喊名字,怕动静太大。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身后的脚步声,男生忽然停下,转过身。
桑榆一个急刹车。
江祈有些意外:“同学,找我有事?”
“呃……”桑榆定了定神,“是这样,有个女生喜欢你很久了,她写了封信表达心意,但不好意思当面给,托我转交,你方便收下吗?”
江祈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我很荣幸,谢谢她,也谢谢你。”
粉色的信封终于安稳地落到了男生手中。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有楼下低年级隐约的读书声。
桑榆独自靠在走廊栏杆上,望着远处发呆。
“原来你在这儿。”
桑榆闻声转头,是向峥嵘。
她带着一身干净清爽的气息走过来,像是阳光晒过的青草香。
“你怎么也溜了?讲座无聊?”桑榆笑着问。
向峥嵘倚在她旁边的栏杆上:“挺有意思的,就是里面太闷了,出来透口气,你呢?”
“差不多,”桑榆把头枕在冰凉的栏杆上,一派闲适,“吹吹海风。”
“海风?”
桑榆侧过头,调皮地眨眨眼:“地理老师不是说白天吹海风,晚上吹陆风吗?喏,现在就是海风时间咯。”
向峥嵘忍不住轻笑。
还没下课,校园像一幅安静的画。
高大的树木在阳光下,叶子绿得流淌着勃勃生机。
“桑榆。”
向峥嵘的声音很轻,“我们从来就不是竞争对手。”
几声蝉鸣恰在此时响起,悠长又短暂。
“就像现在这样,”她望着远方,“我们是一起欣赏风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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