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八中。
廖淑板着脸,一大早就将桑榆和陈佑李叫到了办公室。
童宁的表情也异常严肃,开门见山:“昨天放学后,你们都做了什么?”
两人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回家。”桑榆回答。
“回的谁家?”廖淑咄咄逼人。
“我家。”陈佑李语调依旧平稳,“雨太大了,桑榆等不到公交,我让她去我家避雨。”
童宁神色稍缓,廖淑却眯起眼:“空口白牙,谁信?何况你对这小子……”
她故意拖长尾音,“心思可不单纯吧?有同学举报了,作为老师必须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桑榆刚要反驳,男生的声音已先响起:“廖老师,您身为教育工作者,仅凭臆测就对学生妄加罪名,这合适吗?”
“臆测?”
“是,况且我们行为坦荡,没有任何逾矩,李阿姨很快就回家,开车送我回去了,您可以求证。”桑榆说。
“放肆!这就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我看你是存心顶撞!”
这时,刘俊鬼祟地在门口探头。
桑榆目光如炬:“刘俊,你说你看见了?具体时间、地点,你看见了什么?说清楚。”
刘俊不上当,阴阳怪气地冷哼:“这种龌龊事,我说不出口。”
桑榆冷笑一声:“哦?那廖老师平时对你关怀备至,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你!”廖淑气得脸色发青。
陈佑李平静地看着她:“生气吗?可就像您现在毫无证据地揣测我们一样,都是无端指控。”
办公室有人冲进来,抬手就是一记狠厉的耳光!
桑榆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见男生的头被扇得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
沈韬紧随其后,劈头盖脸骂:“你敢动我女儿?!”
“他没有!你们凭什么打人!”桑榆挡在陈佑李身前。
桑禾冷冰冰的质问:“你说实话,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桑榆捏紧拳头:“没有!是因为昨天下暴雨,我等不到公交,只能去他家暂时避雨!”
一直沉默的刘俊阴恻恻地插话:“可不止吧?在学校,他还给你擦凳子上的东西呢,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沈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是生理期的血渍!”桑榆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身体因愤怒和羞辱而剧烈颤抖。
刘俊在一旁煽风点火:“呵,谁知道是真是假……”
“够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李京纾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男生嘴角的血痕,又落在桑榆微微发抖的背上,眼神骤然一冷。
“我是陈佑李的母亲。”
她面向桑父桑母,“老师请家长来,是希望家长具备明辨是非的理性,而非诉诸暴力。二位,能理解这个基本的道理吧?”
桑禾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是我太冲动了,我道歉。”
童宁赶紧打圆场:“对对,今天主要是想了解清楚昨天下午放学后的情况。”
廖淑抱着胳膊,看好戏似的盯着他们两个。
桑榆说:“昨天下午七点半放学,在站台等公交,下了很大的雨,司机说146路可能过不来了,我就去陈绥家避雨。”
“去他家之后呢?做了什么?”
“洗了热水澡,然后李阿姨开车送我回了家。”
“洗澡?你怎么能在一个男生家里……”
李京纾打断桑禾:“是我让她洗的,她浑身湿透,不洗会生病。”
“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沈韬依然不信。
“但这就是事实!”桑榆说。
陈佑李微微欠身,即使此刻,他依然保持着对长辈的礼节。
“叔叔阿姨,你们担心女儿受伤害,有疑虑很正常。首先,让桑榆独自去异性家里,是我考虑不周。其次,桑榆很清醒,她懂得分辨危险与界限,远比你们想象中更有主见和判断力,她需要你们的信任。”
沈韬冷哼一声:“我当然信她!就怕她太单纯,被花言巧语蒙骗,对我们撒谎!”
“我没你想的那么蠢。”桑榆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你!”沈韬被顶撞,脸色难看至极。
办公室陷入令人窒息的僵持。
李京纾挺直脊背,目光缓缓扫过廖淑、桑禾、沈韬,最后落在刘俊身上,声音从容:“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之前,各位当然有保留个人看法的自由。”
她顿了顿,带上清晰的警告意味:“但是,如果有人仅凭恶意的揣测、捕风捉影的谣言,就试图污蔑我的孩子,给他造成身心伤害,事情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仅仅在办公室里解决了,希望各位,好自为之,谨言慎行。”
最后,桑榆被桑禾和沈韬强硬地带走。
临到门口,她固执地回头望去。
男生嘴角的血痕尚未干涸,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隔着混乱的人群和压抑的空气,他们彼此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两人同时,极其轻微地,对对方做了一个口型:“对不起。”
客厅里,气氛凝重。
“说吧,和那男生到底怎么回事?”桑禾依旧冷漠。
“随便你们怎么想。”桑榆没什么情绪。
沈韬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烟雾缭绕。
“当初就不该把你寄养在你姑家,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他的声音带着懊悔。
桑榆没吭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有些伤害,比暴雨更刺骨,比流言更锋利。
“两条路,”沈韬把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要么别念了,现在就出去打工,要么进全托班,给我拼中考,跟那小子断干净!”
他盯着女儿,眼神锐利,“敢偷偷联系?我就去学校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怎么带坏别人家女儿!”
桑禾在一旁,语气依旧冷淡:“你或许觉得我们狠心,但这是为你好,我不愿让你重蹈覆辙。你还太小,不懂是非,不明白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没关系,爸妈教你。”
“我去全托班。”桑榆在沉默里吐出几个字,转身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隔天回学校收拾书本。
路过一班门口,她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往里看。
几乎是同时,陈佑李抬起头,目光撞在一起。
男生立刻放下笔,快步跑出来。
“我……”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停住。
“我要去全托班了,封闭的,中考前出不来。”桑榆先说了出来。
陈佑李的睫毛一颤。
他们沉默地沿着走廊走了一段。
尽头的光荣榜上,还并排贴着两人单科第一的照片。
上课铃响了,桑榆提醒他。
男生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桑榆。”
“嗯?”
“中考加油。”
桑榆努力弯起嘴角,朝他挥挥手:“附中见。”
“附中见。”
这是最后的话。
告别仓促。
五月的全托班教室,非常闷热。
桑榆盯着黑板上的二次函数,昏昏欲睡。
“桑榆,上来解这道题。”
……
她攥着粉笔,手心冒汗,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写不出一个字。
底下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午饭时间,全托班食堂。
桑榆对着餐盘里油腻的红烧茄子发呆。
短袖下的手臂露着,不知何时起了一片淡红色的疹子,不痒,却隐隐发烫。
她以为是虫子咬的,胡乱挠了几下,继续扒拉着没什么滋味的饭。
晚自习,数学卷子发下来。
84分。
老师在讲台上怒斥他们:“你们是来烧父母钱的吗?教头猪都比教你们强!”
桑榆盯着卷子上刺眼的红叉,胃里一阵翻搅,手臂上的疹子突然奇痒难忍,越抓越烫。
晚上十一点,课程结束。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高跟鞋声。
桑禾和沈韬站在玻璃门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
“就考成这样?”沈韬扫了一眼她的卷子。
“快喝了吧,喝完赶紧回宿舍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桑禾把保温桶塞给她。
全托班,名副其实,连睡觉也被困在这里。
桑榆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呛醒,浑身刺痒得像是爬满了蚂蚁。
她摸索着爬下床,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看到手臂、脖颈甚至锁骨附近,都冒出了成片不规则的红疹,锁骨处还有几道抓破的血痕。
宿舍里鼾声此起彼伏。
她蜷缩回床上,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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