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灯自动亮起,上铺的人抱怨着:“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陈佑李洗漱完毕,见蒋安还毫无动静,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床沿:“蒋安?起床了。”
帘子里传来闷闷的回答:“……我不舒服,帮我请个假吧。”
“感冒了?”
“嗯……可能昨天淋了点雨,又降温。”声音有气无力。
“那你好好休息,需要带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一整天,蒋安的座位都空着。
沈立虎去看了好几趟,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下午最后一节课,还剩五分钟,班里的男生跃跃欲试,从后门溜走几个。
下课铃一响。
“冲啊兄弟们!占场!”
陈佑李在班里待了会儿,避过人流,才出去。
走到楼梯拐角处,正看到一个隔壁班的男生,脸上洋溢着灿烂到晃眼的笑容,把饭卡塞进一个女生手里:“宝宝,卡给你!买点你自己想吃的!再给我带个肉包就行!爱你!”
男生说完,飞快地在女生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冲下楼。
毫无阴霾的热烈。
陈佑李的脚步顿了一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许湜在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507门口静悄悄的。
其他室友都去打球或者吃饭了。
他推开门,目光扫向蒋安的床铺,帘子依旧拉着。
视线移开,他看见大开的窗户,以及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爬上窗台的蒋安。
千钧一发之际!
陈佑李将他一把拽回来。
“砰!”
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摔得七荤八素。
好巧不巧,陈浩南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一脸懵逼:“卧槽?你俩……干嘛呢?”
蒋安还没缓过神来,心脏狂跳。
“地上有水,不小心摔了一跤。”陈佑李说。
他撑着地面站起身,然后问蒋安:“去吃饭吗?”
他伸出手。
蒋安愣了愣,他颤抖着,抓住了那只手。
食堂里人不算多。
陈佑李和蒋安相对而坐。
蒋安脸色依旧苍白,感到一阵后怕。
陈佑李默默吃着饭菜,没有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筷子,声音平静:“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蒋安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谢谢。”
“不用觉得别扭,或者丢人。”
陈佑李的目光很坦然,“人有消极的念头,很正常。”
他顿了顿,平静地说:“我曾经也有过。”
蒋安愣住了。
陈佑李抬手撩起了校服袖子。
蒋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过了很久,他在犹豫中开口:“我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说说,尽管帮不上忙,但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点。”他补充道,“我保证,只是听,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爸妈最近在商量离婚。”
男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我难受,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他抬起头,眼圈通红。
“我难受的是,他们终于决定要结束了。”
“你知道吗?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有一天是安宁的。吵架、摔东西、冷战……我小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躲在房间里,把门锁死,用被子蒙住头,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后来就麻木了,习惯了,觉得家大概就是这样,一片狼藉。”
“他们总说,是为了我,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才一直忍着,不离婚。”
蒋安扯出苦涩的笑,“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大家都在委曲求全。”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和委屈:“我早就被这种日子磨得没有感觉了,我以为就这样了,熬到上大学,离开就好了。可是我听到他们在客厅里吵,我妈哭着说他受够了!我爸说,再忍忍,等我大学毕业,就不用再演下去了,立刻离婚。”
“让我痛苦的不是他们要离婚。”
他哽咽着,“是凭什么?凭什么这十八年他们要这样过?凭什么要拉着我一起耗在这个地狱里?明明可以早点结束!明明可以那么轻易地就解脱!为什么不早点放手?”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巨大的迷茫。
“我小时候只觉得害怕、想躲起来。后来习惯了,觉得只要不感觉,就不痛了。我以为等我长大了,就会慢慢忘记。”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反而越长大,看得越清楚,就越痛苦,以前只是觉得家里吵、烦、想逃,现在才真正明白那种日复一日的消耗有多可怕,才明白他们所谓的为了我好,其实是把我困在了一个多么虚伪又绝望的牢笼里整整十八年!”
蒋安用力抹了一把脸,泪水却更多了。
吃完饭,两个人走回教学楼。
傍晚的风吹过,带着凉意,穿过空旷的操场,走进寂静的教学楼大厅。
这里平时不常有人来,摆着一架供学生练习或偶尔表演用的黑色三角钢琴。
“想听吗?”陈佑李问。
蒋安愣了一下,点点头。
陈佑李没再说话,走过去,掀开琴盖。
他在琴凳上坐下,调整了一下位置,修长的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轻轻落下。
蒋安靠着钢琴,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和女生的说笑声。
肖云曦挽着小姐妹的手臂,她们转过楼梯拐角,一眼就看到了大厅的人。
安静祥和,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氛围。
肖云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看着钢琴前那个她偷偷喜欢了很久的男生,所有的元素在她宕机的大脑里自动组合,得出了一个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结论!
陈佑李……他……他喜欢男生?!对象是……蒋安?!
怪不得他对女生都那么冷淡!怪不得他总是一个人!
晴天霹雳炸得她外焦里嫩。
最后一个音符轻轻落下,余韵在大厅里缓缓消散。
陈佑李说:“我给不了你真正的安慰,但是希望你可以在困难的时候,想起有一首只为你一个人弹的曲子,然后再多撑一会儿。”
从大厅离开的时候,陈佑李回望了一眼那架钢琴。
他想,她这么多年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承受着家庭带来的麻木、痛苦和迷茫。
无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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