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呈本想把韶茵安置回她自己的那辆马车里,可韶府的马车实在不大,仅仅能够勉强容下韶茵主仆二人。
他又看了眼她那个惊慌失措、吓得直哆嗦的丫鬟,心知即便给了她包扎的工具,这丫鬟怕也手足无措。
他吩咐随从将侯府的马车驶近铺子,随即弯腰,单手将人扶起,刻意隔着衣服避免直接的触碰,将人安置在马车的软榻上坐着,自己则远远坐在对面。
侯府的马车比韶府的气派不止一点,不仅宽敞舒适,里面书册茶具等物也一应俱全。
韶茵:**的贵族阶级。
韶茵靠在车壁上,双手仍然死死捂住脖颈。
其实上车的时候她就已经恢复了意识,本想推辞说自己能行,但转念一想,这古代的医疗条件……
贵族阶级的医药物资应该比她家要强一些吧?
而且这人明明满脸嫌弃却还是出手相助,如果自己突然醒过来,他说不定就真的不管了。
不如等他处理好伤口再说?
她决定继续装晕,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闭上眼睛总比睁开眼睛安全。
奈何脖子上的疼痛感实在尖锐,疼的她忍不住咿咿呀呀又哼哼唧唧,连装都装不像!
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又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她感觉自己的血就快要流干了的时候,听到他解开箱子搭扣的轻微“咔哒”声,紧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要做什么?
韶茵心里咯噔一下,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她悄悄将眼皮掀开一条细缝。
这一看不要紧,沈逸呈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蘸着烈酒,擦拭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他这是……要用这东西给她治伤?
传闻中的古代贵族不都是用金疮药、玉露膏之类的珍贵药材吗?
卧槽!
“你、你要做什么?”她一个激灵,捂着伤口直往后缩,“哎呀,我好像觉得好多了!桂月?桂月呢?我回家包扎就行!”
沈逸呈见她这副模样,竟低笑了一声:“怎么,韶姑娘在怕什么?方才替那些伙计们求情的时候不是挺英勇?”
他不看她,径自用匕首挑开一块干净布料,这才冷声道:“把伤口露出来。”
韶茵见他放下凶器,这才松了手,不情不愿地偏头露出伤处。
沈逸呈俯身时,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刻意屏住的呼吸。当他抬手时,一缕清冽的酒香飘来,倒是冲淡了些许血腥味。
“剪刀不干净,得先用酒消毒,再缝合。”他声音依旧冷淡,手上动作却意外地轻。
“……缝合,缝起来?”韶茵瞬间吓死。她不是不知道伤口缝线处理可以加速伤口愈合,避免伤口溃烂和二次感染,可问题是……这可是古代啊!有医疗美容线吗?该不会真要用缝衣服的棉线吧?
等等,她她惊恐地看向那根刚消过毒的银针,不会是他给她缝吧?!
沈逸呈看见自己身前的少女正用瞪得溜圆的双眼看向自己,充满恐惧。
像是读懂她的意思,沈逸呈:“对,我来缝。”
说着又从座位下的暗格取出一个檀木盒,用银针挑起一卷半透明的丝线,那材质竟然和现代的医用缝合线有几分类似。
只见他又取出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原来方才那根尖物只是引线工具。
三两下,穿针引线。
“先擦一擦,消毒。”
沈逸呈握着布巾的手能清晰感受到她因疼痛而紧绷的颤抖,以及那急促不稳的呼吸。
沈逸呈手上动作一顿,冷冷道:“想留疤就继续动。”
“留疤”两个字果然奏效,韶茵瞬间僵直得就像一个提线木偶。
韶茵:救命啊这真的靠谱吗QAQ
这放在现代好歹是个门诊小手术啊!
没有医生执照,在马车里操作,就这?
消毒条件这么简陋真的没问题吗?!
他刚才还说会留疤……
古代这个医疗水平,留疤不就等于伤口感染?
感染化脓是要死人的!
她立刻乖乖坐直了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
裸露在外的伤口比想象中更深,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沈逸呈用酒浸湿纱布,轻轻擦拭伤口。
冰凉的触感混合着刺痛让韶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硬是咬着嘴唇没吭声。
接着是缝合。
出乎意料的是,针线穿过皮肉的拉扯感并不强烈,疼痛比她预想的轻得多。
也可能是之前疼过头了,现在反而麻木了。
“好了。缝合线不用拆,过几日会自行脱落。”沈逸呈利落地包扎完毕,放下手中的工具,用一方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二话不说掀开车帘,“下车。”
不等韶茵反应,这位小侯爷已经示意候在外头的随从,将她“请”下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还未消散,沈逸呈的马车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韶茵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车影发呆。
韶茵:“……”
韶家的马车此时被赶到她的面前,桂月焦急地探出头:“小姐?”
韶茵回到韶府,刚跨过门槛就被丫鬟急急忙忙叫住,说是老爷在正堂等她问话。
等她赶到正堂的时候,只见韶父正背着手来回踱步,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见她平安归来,韶峥紧绷的肩膀明显一松,长舒一口气坐回太师椅。
“你还知道回来!”韶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说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跟大理寺的人扯上关系?”
虽然板着脸,但眼中的关切根本藏不住。
肯定是她从凝香斋出来之后,韶府的随从看见她被沈逸呈带上侯府马车久久未归,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毕竟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铺子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被劫持的事。
韶茵:“父亲冤枉死我了!”
她特意侧过身体,露出脖子上的白色绷带,“我……我伤口疼,疼得说不出话了呜呜!您问桂月吧!”
“这是怎么回事?!”韶峥一见那包扎,顿时脸色大变,刚才的严厉姿态瞬间破功,连声唤人去取金疮药。
韶茵连忙摆手说不用,伤口已经被沈逸呈处理好了。
桂月战战兢兢地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最后小声补充:“老爷明鉴,小姐这次真的什么都没做。”
听完事情始末,韶峥盯着女儿看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
这几天她不再作轻佻打扮,行事也稳重许多,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神色稍缓,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以后没事少出门,为父得给你请个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
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便出门也要谨言慎行,莫要凑那些个热闹。这次多亏小侯爷秉公持正,没有为办案不顾你性命。至于李大人……他便是真舍了你,于公也无可厚非。”
“李凛川分明就是公报私仇!”韶茵抗议,“他讨厌我!”
“那也是你自找的!”韶峥重重拍案,“谁让你先前当街胡闹,妨碍公务,惹人不快!”
话一出口,又似觉得太过严厉,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女儿啊,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只是这李凛川也好,小侯爷也罢,你日后还是避着些为好。”
“为什么?”韶茵撅起嘴,“父亲堂堂礼部尚书,难道还护不住女儿么?”
韶茵:我爹是李刚!
韶峥苦笑摇头:“如今这两人都在大理寺任职,李凛川是三殿下一手提拔的心腹,行事狠辣,不讲情面,是三殿下用来钳制敌党的一把刀。他与沈逸呈虽表面和睦,实则暗潮汹涌。你莫要再往他们跟前凑。为父与他同朝为官,深知大理寺的水有多深!你今天卷进去,天知道明天会不会被当成哪一派的棋子!”
韶峥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权势倾轧的忌惮与无奈。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警告道:“茵儿,你记住,以后离大理寺的人远一些。他们手里握着别人的生死,也握着自己的生死,跟他们沾上关系,没有好事。”
“更何况你个闺阁女子,去招惹那帮人做甚!”
话没说完,但告诫之意已经非常明了。
韶茵:什么三殿下,书里可没这号人物,肯定是NPC!
见女儿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韶峥无奈叹气:“这些话我本不该和你说,毕竟涉及朝政和党争。你可知圣上最是属意三殿下?”
这。
原来是个背景板BOSS。
她顿时来了兴趣:“既然李凛川有金大腿,我避开就是了。那沈逸呈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也不能惹?”
韶峥见女儿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捋着胡须无奈道:“此人最是严苛守礼,眼里容不得半点逾矩之事。”
说着摇头叹息:“前些日子春寒料峭,大理寺值房的瓦片碎了未及修补,屋里冷得刺骨。同僚们都在官服外添了件外衫御寒,这本是情有可原。谁知被他撞见,第二日就上了折子,说什么‘官服乃朝廷体统,岂可随意添减’,硬是罚了所有人十日俸禄。”
这不就跟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但天冷了连件外套都不能加一样离谱吗?
这哪是什么严苛守礼?分明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
放在现代,怕不是连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都要系得死死的,领带都要打得一丝不苟的那种人!
韶峥面色愈发严肃:“这小侯爷当真是不近人情。上月祭天大典,北邱质子本该按礼制位列东阶第三席,因着宫人们平日轻慢惯了,竟擅自将他的席位撤了。这本是心照不宣的惯例,偏生被沈逸呈当场揪住,硬说是‘怠慢邦交,有损国体’,直接闹到御前。”
“圣上虽未深究,却将为父叫去狠狠申饬了一番,说礼部‘玩忽职守,有失国体’,责令为父当众自省!”
说着又长叹一声:“这般吹毛求疵的性子,偏生圣上格外赏识。”
“哈哈,他怎么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啊?”韶茵一时间没忍住。
“可不是!”韶峥愈发气闷,“分明是他小题大做。况且这等小事,私下知会一声便是,非要当众上奏!”
说着摇头苦笑,“罢了,谁叫人家是圣上跟前红人呢。”
“沈逸呈是宠臣?”
韶峥点了点头:“不错。”
韶茵继续问:“这么年轻就能封侯,他是不是特别厉害?”
毕竟按照电视剧里演的,这么年轻就能有爵位,一般也还只是个什么侯府世子的,还要等自己老爹死了才能上位。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韶峥眉头一皱。
她打听这些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系统提示的信息太让人在意了。
就像普通人突然得知认识的人十天后会死的那种好奇,对即将发生的悲剧本能地想要探究。
虽然刚才他帮忙处理伤口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额头,但不知是不是接触位置不对,只闪过些零碎片段,对沈逸呈的描述少得可怜。
现在她只知道他是个小侯爷,知道他的死期,其他一概不知。
见女儿出神,韶峥以为她在胡思乱想,只得解释道:“沈逸呈的父亲原是藩王旁支,到他这辈早就没了爵位可袭。”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全凭他自己争气,年纪轻轻立下赫赫战功,又深得圣心,这才封了侯爵。”
“不过,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件往事。”
“当年圣上还是太子时遭遇宫变,是沈逸呈的母亲沈夫人拼死相护,在乱军之中护着圣上两天两夜,最后身中二十三箭而亡。圣上登基后追封她为一品诰命,又破例给沈家赐了丹书铁券。”
“若非如此,以沈家的出身,即便立下再大战功,也难封侯爵。要知道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侯爵已是异姓世家能得的最高殊荣了。”
这样的人,要是不死,在这个世界本可以当个风光体面的背景板,安稳富足地过完一生。
但这些她不能说,也没必要说。
这次接触下来,他显然只是个NPC,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路人角色,不过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罢了。
她会感叹命运无常,却不会贸然插手他人命数。
见女儿这副神情,韶峥狐疑地打量着她:“你今日怎么对他们这般上心?”
虽说韶峥年事已高,但同僚间闲聊时也难免谈及京城风月之事。
他自然知道李凛川和沈逸呈都是闺秀们争相追捧的对象,特别是沈逸呈那副对女子避之不及的模样,更是没少被同僚们调侃。
想到这里,他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这二人最是严苛,为父可不想看你去看人脸色过日子。找个能包容你的便是,可记住了?”
韶茵:“???”诶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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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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