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们虽各自散去走远,却仍时刻关注着天命者那边的情况。
果然,圣子大人进入大裂谷下方禁区后不久,谷底即如期响起了缥缈的歌声。它穿透黑潮,盘旋于驻军地上方,与之前所饱含抚慰人心的力量不同,这一次,它似乎还多几分了治愈的效果。
阳光洒落,模糊而圣洁的音节随风飘过。在营地内四处行走的轻伤伤员们随即惊讶地发现,他们本不时狰狞作痛的创伤痕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是来自神之使徒的温暖歌谣,驱散了脆弱凡人心底与肉.体的伤痛。
那一天后,无论天命者或圣子都未从谷底禁区离开,现身人前;但革命军高层觐见领袖的例行仪式还在继续,当他们从天命者居所处折返重回驻军地,无一例外均神色凝重。
正是以这种无言的方式,高层们奉天命者授意,将他负伤之事隐晦宣告。
革命战线内并不严令禁止众人议论领袖。更准确点说,闲暇时聚在一起探讨天命者的出身及过往等一切花边新闻,反复回味他的辉煌战绩而后揣测下一秒,这位伟大领袖又将作出何等英明的决定——是这群被训练得越来越像正规军的革命者们永远热衷的娱乐活动。
与教廷圣物对决当日,神力震荡的最精彩一刻,所有远程观测魔法都停止了运转。所以没有人知道天命者采用何种手段方才令神赐之日轮退避败北,他返回驻军地时,自身又是何种状态。但聚众讨论得多了,也总有嗅觉敏锐之人从当日种种不同寻常之处中顿悟,推论出沉默背后的真相。
流言自此悄然滋生。奇怪的是,一向忠于天命者的高层们并未出面制止。
这其中有一种说法占据了主流,那就是:为庇佑集结于后方的革命军成员与更远之后的北地诸国人民,守住由中央侵入北陆的最紧要关卡,天命者以身为盾挡下了教廷荣光之冕的致命一击,并趁此发起凶悍反击。
不惜以损伤自我为代价,他终于将号称“神赐之太阳”的教廷最高圣物、据说寄宿有圣殿神力的荣光之冕撵回了大陆中部与北地交界线以南,取得了此次战役的胜利。
而且呢,天命者大人负伤归负伤,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圣子大人的帮助,提出此种观点的人振振有词道,而魔法兵器开发班等直属天命者的重要机关仍在正常运作,公务审批也得到了正常回复——足以说明大人的伤势并不严重嘛。
什么,你问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现身?
很正常嘛,在本次作战开始前,难道天命者大人就经常出来露面了吗?他摇摇头,为提出反驳意见之人的愚钝深感惋惜:所以这半个月以来大人久不现身,原因也和从前一样,无论是过去、现在或者以后,革命军内大部分人,根本就不可能当面见到他嘛。
一整套话下来,逻辑似乎无懈可击。大家讨论了一段时间拿不出推翻的证据,最重要的是,比起“天命者因与教廷之神对抗而身负重伤”,明显还是他“尽管支付了点代价,却未动根本”更符合天命者留于众人心间的无所不能的印象。
再看看那位大人自当日战场回归后,虽未公开现身,但偌大阵营运转井然有序,重要职能机关也仍持续接到新课题,一派繁忙之态……
一切一如往常,包括天命者保持缄默的姿态。
人们相信,此时此刻那位大人正于幕后密切关注着台前局势发展,即便他沉默不言,即便他看似缺位。在他洞明万物的眼底,那双翻云覆雨的强有力的手中——
没有什么能真正脱离他掌控。
慰问天命者大人伤势、呼唤他重现人前、期盼他带领大家一鼓作气攻破教廷等等等等的信件,如潮水般涌向指挥部特设秘书处,堆满了整个办公室。
当然,这些信大部分都送不到叶尔珈德面前,不过官方仍然安排了专门人员对民众意愿进行拆阅、规整与回复。
荣光之冕一役后,革命军驱术者部队奉天命者授意俘获了几座构造尚算完整的魔法要塞,已转移至开发班抓紧研究;核对清算损失、发放抚慰物资、救治伤员、重造并升级武器、培养驱术者、军团战后复盘等事务也有条不紊展开,在这个时间点,哪怕由天命者亲手提拔的大人物们都在疯狂加班,与民同乐。
什么话都没说却在无形之中便被大家寄予“治愈天命者伤势”重任的奥黛,就成了所有高层官员里唯一还算比较闲的人。
正好她对底下人究竟怎么疯狂吹天命者彩虹屁这件事很有兴趣,于是带着爱丽丝前来秘书处帮忙。
何况,圣子大人亲自回复大家寄给天命者的信件——不更能令后者爱民如子的好名声更上一层楼吗?
叶尔珈德都这样说了,郑重地交给她“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的任务了,奥黛便暂时放下他们还在吵架的小纠结,勉强来了。
从荣光之冕一役战前准备,到真正出击,到以不过分明显的优势战胜对方、返回革命军,到在不朽之神座等着她过去给他治伤(奥黛事后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就傻到乖乖去了呢?要是她没去,他的算计不就落空了吗?看他到时候怎么收场,哼!),再到他隐于人后而暗中操纵引导军内舆论……从始至终,事态发展就没有偏离过他的预料。
打开一封又一封信件,一字字看过民众吐露的心声,对天命者远比从前过分且狂热的赞美歌颂之词,奥黛真切地感知到:确实如他所说,天命者“负伤”,反倒令他作为领袖的凝聚力号召力更高了。
而这所有一切都由他一人布局,她完全不曾参与其中,甚至还试图干涉,让他别那么做……
奥黛拿着信,有点小心酸。
自家孩子长大了,可靠到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她的教导、庇护甚至是建议了。
就像现在,她坐在秘书处办公室里以天命者代理人的身份替他拆阅追随者们的信件,替他回应他们对他的仰慕——并非出于叶尔珈德对奥黛的需要,而仅只因为天命者需要圣子,广大革命军民众们,都需要圣子。
再想远一点,早在更久之前,她正做着的就已经是类似的事了。
天命者的伤其实并不用她多关注,灌几碗强效魔药下去,等本源之力的影响慢慢消退就好了,毕竟叶尔珈德是她的眷属,皮实。所以这半个月来她真正留在大裂谷谷底、他身边的时候不多,反而忙于战后伤员的心理干涉,忙于福音传播,忙于端坐礼堂聆听那些因战争感到迷茫的人们的苦闷……完完全全是身负以圣光救世使命的圣子大人的职责,是他以天命者之名,交付她一定要办好的任务。
虽然他和以前一样乐意哄她,也和以前一样对她很好,但奥黛明白,依然有什么东西和以前彻彻底底地不一样了。
他们两个人在魔女村落隐居时,他从来不会离开她身边超过半天。而在开始这场所谓的伟大游戏前,他的视线也不会越过她望向别处——超过一秒。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个人永远只注视自己,不要看见别的人别的事……
当然,她知道自己很双标啦,这个愿望也仅只口头说说而已。毕竟她喜欢的男人一定要野性难驯,要能带给她惊喜与刺激;如果有谁乖乖听话,真的只注视自己,全身心向她摇尾乞怜,那她多半会迅速感到厌倦然后一脚把他踹掉啦。
但是,但是。
倘若他顺应了自己的期待,长成翅膀意欲向远方翱翔,不再只眷恋他与她的爱巢——
她同样会失落。
“啪嗒”一声,笔锋悬在纸页上方太久,墨水滴落,弄脏了字迹。
这封信没法回了,奥黛往旁边看了一眼,见包括爱丽丝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认真回复着手里信件,没注意这边,她抿了抿唇,悄悄把它塞进袖子里打算待会儿毁尸灭迹。
要是大家没这么喜欢叶尔珈德就好了。
她拆开下一封信,不出所料又被开头疯狂彩虹屁闪到眼睛,恨恨地想。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喜欢他就好了。
可是,奥黛旋即又蹙眉沉思,知道大家都喜欢他,知道前半生无比孤独的他现今为人所爱,其实她也有那么点小骄傲耶。
小抄上满满都是爱丽丝提前拟好的回复模板,奥黛不想动脑子给这些她眼中的情敌回信,就照着一句句誊写。
可是,她还是希望只有她一个人懂得欣赏他的优点,他也只喜欢她一个人耶。
……
一边脑中胡思乱想,一边手上机械地写着字,越写奥黛越心情烦躁。
她既想要看到他意气风发、高踞人上的样子,又想他重新变回那个每天只替自己操心做饭洗衣服的老实乡下青年。
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搞不明白。
讨厌,不干了!
奥黛气闷地丢开笔起身,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逼出一个符合人设的浅淡微笑:“我感觉到了天命者那边的力量波动,去看看他,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话音落,她周身白光浮起,化作微芒迅速离开了这个充斥着情敌气息的可恶地方。
随心所欲的魔女大人撂担子不干了,爱丽丝只得认命站出来打圆场:“圣子大人真是关心天命者呢,”她将奥黛桌上没回完的信件抱到自己桌上,“有她在,那位大人一定能尽快好起来,大家说对吧?”
这周有点忙,先短小几天,过了6号以后每章多写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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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魔女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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