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去探望叶尔珈德的路上,魔女仍没能挥开心底的小小惆怅。
大家都以为天命者仍在不朽之神座内休养,其实他早就回到居所开始昼夜不分加班了。一推门进去,奥黛便抄着手说道:“叶尔珈德,你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宝贝了。”说完,她还重重叹了口气。
正埋首于书案的男人茫然抬起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见他还稳稳地坐在那里不过来抱抱自己,奥黛气闷,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叶尔珈德,你没有原来那么可爱了,知道吗?”
叶尔珈德总算明白,他似乎可能好像又惹魔女生气了。
应该说,自从被迫成为天命者时起,他就没彻底哄好过她。每隔一阵子两人都要闹点小小的不愉快——以自己送上门安抚告终;第二天起来后,他们通常会冰释前嫌——然后下一次继续重复。
可是,什么叫作他“没原来可爱”……男性与女性对这个词的理解有着根本区别,叶尔珈德皱眉深思许久依然搞不懂,索性决定先不管它了。
上次因天命者负伤一事,他们又闹起了小别扭。魔女配合他以圣子身份做完了全套戏码,于是叶尔珈德便识趣地奉上报答:让她出来走动,适当参与一些工作。
当然,但凡有“过分干预人类活动”嫌疑进而引发法则惩罚的重要工作,他仍坚持不允许她碰。
既然手里不断有事情做,不再是局外人——他明明满足了前段时间她不断向他提出的愿望,她又为什么不高兴?
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实际去做可能又是另外一套,女人的心思都这么善变且难猜的吗。
叶尔珈德冥思苦想。
难道是因为他超过一个月——呃,可能更久,最近太忙实在记不清了——没有在她那里过夜留宿吗?
视线从魔女身上隐晦飘过,她正双手抱胸坐在他对面,眼底流淌着那种他熟悉至极的名为虎视眈眈的光亮,叶尔珈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难以抑制地,他心底涌上一阵酸胀的情绪。
知道自己的肉·体仍对她有吸引力固然是件好事。但在一起两年,他能用以吸引对方目光的,仍只有这幅乏善可陈的肉·体。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不,其实他完全没必要问……答案非常明显。
然而即使明白,心中也总有不甘。
暂时合拢手中公文,叶尔珈德试探道:“那,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今晚就过去陪你?”
“今晚?”魔女连珠炮般发问,“也就是说,你打算留下来陪我咯?可你的公务你的伤势又怎么办?”
叶尔珈德没立刻回答,奥黛便将那极其短暂的停顿理解为了犹豫。她泄气地别开脸,“算了,你忙正事吧,我可以自己玩。”
这还是头一次他主动提出暖·床而被她回绝。
叶尔珈德愣了愣,下意识开口:“你真的……”
哼,难道他一说要来她就得欣然应允、扫榻以待嘛,她可是堂堂海森莉恩的魔女诶,为啥要那么掉价?何况即使他真的来了,陪自己一整晚,还不一样会在她这个正牌情人面前惦记着他的小情人吗?
才、不、要。
“奥黛?”
他耐心地喊她,魔女却气呼呼地抄着手,脑袋愈发转得离叶尔珈德远远的了。
讨厌,他能不能不要再诱惑她了?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忍痛让他先专注于工作、自己以后慢慢讨回利息的,他再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多喊她几遍,她就要忍不住了。
魔女不接话,刻意问起另一件事:“我给你开的药,你喝了没?”
“喝了。”没得到回应,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依然乖乖回答,还从抽屉里拿出已一滴不剩的盛魔药的钵钵给她看,以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耍赖不喝药。
真的吗?魔女不太信。叶尔珈德对出自外种之手的腥臭泥巴液体向来敬而远之,但她现在手上使魔尚未补足数量,盯着他的魔手不够,有些事即使怀疑,也没法深究了。
两个人陷入沉默。
奥黛清了清嗓子,说到今早他派给她的任务:“我刚从秘书处过来,大家给你的信我也看了,他们都很喜欢你呢。”
叶尔珈德心里正想着事,闻言便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试图将话题重新带回:“你不想我过去陪你,那,你要过来我这边吗?”
顿了顿,他不太好意思地以低头翻看文件作掩饰,嘴里说道:“我们很久没一起待在书房看书了。或者,你愿意教我画画?”
可惜天命者领袖威严日盛,尽管发出邀请时叶尔珈德自觉难以平复心中赧然,但坐在奥黛的位置和角度,她只能看出对方面无表情容颜冷峻,和平日没什么两样。
她不理会他的邀约,固执重复道:“我刚才说,大家都很喜欢你。”
“……哦,”叶尔珈德的回应慢了半拍,他不解地眨眨眼,“我知道啊,怎么了?”
什么?她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了,他还不立刻马上来段心理剖白回答“但我只喜欢你一个”吗!对于成为万人迷这件事,他觉得特别开心特别舒爽,是不是!
她早该知道的,在天命者眼中,重要的是圣子而非魔女;或者说在他眼中,什么都比不过成为人类领袖的诱惑,左右大陆时局的无上功勋与圣名。
而最令人感到难过的是——即便她明知如此,也依然不忍心毁去他现今拥有的一切,哪怕那都出自于她的赐礼。
这种心态让她觉得陌生。
她需要静一静,在彻底搞明白自己的决意之前,她都不想见到这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可恶的家伙了。
于是魔女站起身,摆摆手。
“没什么,你忙正事吧,不用管我,我走了。”说完,她连自己可以化作微风或白芒保证排面地退场都忘了,转身快速向外走去。
“奥黛——”叶尔珈德终于有所察觉,移开了他尊贵的臀部从座椅上站起来,喊她。
但魔女置若未闻,已跑了出去。为了防止他追来,她甚至还带起一阵风,将她走后的书房门扉落了锁。
“……”
好吧,他又被嫌弃了。
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高不可攀的天命者,然而一旦面对她,他就从头到脚这里不对,那儿也不对。
回忆起从前还在魔女村落的时候——把刚成为眷属还不熟练所以经常做饭调料放重了、洗衣服力道太大洗皱了等等经历都算进去——他也没现在这么招她烦啊。
连用肉·体作诱饵都无法挽留她了。
果然,叶尔珈德默默站在原地,失落地想,以喜新厌旧而闻名的魔女,嘴上说着“我永远喜欢你”的魔女,终于也开始厌倦了吗……
他不应意外。
最初相遇之时,他对她抱有最坏程度的预想。是她后来所做的一切慢慢消解了他的心结。他本以为她会是恶名昭著的魔女一族中的例外,原来,那只是他单方面的错觉。
奥黛从天命者居所冲出来,正好撞上来此觐见的艾古斯都。
一般来讲,他们是碰不到彼此的。因为叶尔珈德担心魔女不经意间泄露的魔法波动及外种气息引起艾古斯都警觉,毕竟后者完全承袭教廷“诞自光明、祛除邪魅”的魔法,是个标准的学院派,又在边地摸爬滚打多年,心思深沉且直觉敏锐——让他们见面就有暴露奥黛身份的可能。以防万一,叶尔珈德从来都将两人进入天命者居所的行程安排完全隔离开来。
偏偏奥黛今天突然撂挑子不干,从指挥部特设秘书处跑来找他,而艾古斯都又比定好的觐见时间到得早了点,盯梢的使魔也在荣光之冕一役中折损一大批,报信不及,两个人就刚好碰上了。
幸好奥黛所施的障眼法十分强力,想要解除同样非常费劲,所以她平日始终保持圣子面貌懒得换回去,此时迎面撞见艾古斯都,也没穿帮。
唯一需要周全的就是圣子与魔女截然不同的人设。
奥黛心乱如麻,却还惦记着不能坏了天命者的大事。她脚下微滞,放慢速度,矜持地朝艾古斯都点点头:“希尔德,你奉召前来?”
“是,圣子。”他礼貌地俯身行礼,“关于上次驱术者军团作战复盘情况的汇报,我们整理出来了,正要提交给天命者。”
圣子从来不会追问凡人,她颔首,不说话,就此与艾古斯都擦肩而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奥黛忍不住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尤其想到这个人一天比一天受叶尔珈德看中,心里就更不爽了。
当然,她的动作很快,转眼便抛下往里进的艾古斯都,直直向前走去,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身后,察觉到那一瞬间令自己周身毛孔倏然炸裂、从未经历过的最纯粹而极致的恶意,艾古斯都若有所思回头,正好看见圣子白袍鼓动,迎风化作微光消散身迹。
圣子非人,艾古斯都早就知道。
相比似乎还算是人类却又保有类神特征,以至于革命军诸人有时把他当作人类一样亲近爱戴、有时又将之视作神明虔诚膜拜的天命者,圣子非人,乃神之使徒——是全体驻军地成员都认可的常识。
的确,看她每次现身或离开众人视线的方式,明显不可能是人类;但谁又能肯定,“并非人类”的同时,她就一定是“神之使徒”呢?
神的使者会有那样森然凌厉的恶意吗?艾古斯都问自己。
在边地讨生活多年,他干过的脏活无数,探索过的诡异遗迹无数,也从危险的魔化野兽獠牙下逃生无数,却从未有一次被那样危险的视线锁定过,哪怕仅只一瞬。
她的眼神,比所有流传于北地的邪恶传说都更令人畏惧。
沉默注视圣子离去之处片刻,艾古斯都重又面无表情回过身,踏入了天命者居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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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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