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苗先生?”房间里的人对苗先生的来访似乎有些惊讶,一阵轻微的衣物拂动声后,那人似乎走了过来,悄然打开了房门。
那个她绝对要提防的人,传说中独挽狂澜、惊才绝艳的仙门掌门,仿佛春风吹动的一片云霭,就这样蓦然出现在陆不系眼前。
与陆不系想象中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模样不同,面前的白衣青年浅浅微笑着,恰如他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几乎如同初夏晨光一般温煦灿烂。然而很难用“柔和”来形容这个人,他仅仅是安静地站在那,耀眼的天光却像尽数倾落其身,几近强横地占据着他人的注意。
强者一般总惯于收敛气息,但他却像是刻意放纵自己的威势,犹如一柄无鞘之剑,一旦现身,见者便无法忽略剑刃上的锋芒。
陆不系的瞳孔微微一缩——并非惊叹于他的容貌和气场,而是因为缘无寒身上流露出的、极其庞大的……**。魔喜欢跟心有欲念的人结下契约,**越强,契约完成后魔能获得的力量也强。要不是此刻身份和时机不对,她真想试试邀请缘无寒结契。陆不系赶忙眨了眨眼,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希望她刚才贪婪的目光在缘无寒看来只是单纯瞪大眼睛惊讶而已。
缘无寒对拎着一只猫妖的苗先生似乎见怪不怪,偏头看向旁边的陆不系。当视线落在她腰间的佩剑时,他那副微笑的表情终于微微一变,闪过一丝愕然。
“我叫陆不系,久闻缘掌门大名,特来与您切磋一二。”尽管从苗先生出现开始,发生的事与怀照月的话本已经截然不同,陆不系还是尽量按照话本上的对白开口。
“没错,我买药回来,正好在山脚下遇见这个小姑娘,就顺便带过来见你了。”苗先生附和。
她从化作人形开始算起,至今已有三百个年头,可不是什么小姑娘。陆不系暗自腹诽。
“哦?……好啊,那便随我到山后的空地去吧。虽然白天不是练剑的时候,不过今日并没有什么急事要处理。”缘无寒相当随意地说,语气也很温和,毫无盛气凌人之感。
依照话本,缘无寒应当先问她这把佩剑的来历才对……不过或许是苗先生在场,才没有直接询问。陆不系正暗自思忖,缘无寒已经推门而出。
“要不要叫弟子们来观摩?毕竟掌门与旁人比试,可是难得一见的热闹。”苗先生又露出那种坏笑一样的表情,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是算了,反正很快就会结束。”缘无寒头也不回。
“那我呢?我总可以旁观吧。”苗先生跟在两人身后下楼,似乎对他们的比试很是感兴趣。
“你想看我也拦不住你。再说你在旁边,万一有什么死伤,也好及时救治。”缘无寒云淡风轻地说。
死伤……三言两语间,陆不系的脸已经难以言喻地皱了起来。这人说话跟怀照月一样惹人讨厌,只不过那个术师是装模作样故弄玄虚,而缘无寒则是刻薄,还是那种自然而然的刻薄。虽然按照话本的发展,她原本就要在比试中落败,不过她现在反而不想轻易认输了。
三人很快到达怀照月所说的山后空地。苗先生抱着猫在空地边缘自觉地驻足,念叨着什么“要死也记得留个全尸”,陆不系则翻着白眼随缘无寒走向空地中央。
“方才我说很快就会结束,不过是玩笑之语,还望陆姑娘不要介怀。”缘无寒转身拉开距离,脸上还是有礼的笑容,“不让弟子们来围观,也是怕姑娘不自在。”
不自在什么?怕她落败后的狼狈模样被看到而不自在么?陆不系擅自解读了缘无寒的言外之意,心里虽然对他的狂傲感到恼火,但嘴上还是相互客气:“不介意不介意,缘掌门有心了。”
缘无寒点点头,“陆姑娘特意前来与我切磋,为了不辜负陆姑娘的心意,我自当全力以赴,陆姑娘也不必留手。我已在此处布下结界,陆姑娘可以尽情出招,不用担心波及周围。”
结界?什么时候?陆不系环顾四周,虽然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但的确感到了一丝术法的波动。她不由嗤笑一声,缘无寒虽然说会全力与她比试,但他必然要耗费部分心神来维系结界,实际上还是相当于让了她一步。
“陆姑娘准备好便可以出招。陆姑娘一出手,就算作切磋开始了。”缘无寒缓缓拔出佩剑,霎时寒光四溅。
陆不系咬紧牙关,才忍住没有倒退一步。
——你杀不了他的。
怀照月的话在她脑中回响。在缘无寒拔剑之前,她还是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此刻清平剑一出鞘,她立刻明白了为何怀照月说只要清平剑在缘无寒手中,她是不可能赢过他的。
这柄剑的确是一件极致的除恶之器,天然地震慑着她这个魔女,甚至让她第一次产生了些许畏惧的情绪。
这柄剑就是她的克星!
而此时汹涌奔流的不止剑气,还有它主人的杀意。缘无寒横剑身前,在拔剑的那一瞬他的神情就变了,面色冷肃,与之前温和微笑的掌门形象判若两人。显然他所说的全力以赴绝非一句谦辞,而他先前那句“万一有什么死伤”也并非戏言。
陆不系确信缘无寒绝对没有看穿她的身份,他的杀意只是单纯源于这场切磋——她终于清楚了这个人真正的可怕之处,哪怕只是一场比试,他也会拿出对待死敌的态度来应付!
陆不系忽然笑了笑,她虽然不喜欢缘无寒这个人,但很欣赏他这种狠厉决绝的作风。方才因为恐惧而冰冷的血液在兴奋中重新回温,她也拔出佩剑,却并未挥剑,而是垂下手,剑尖轻轻点在地面。
她一向惯于用刀,虽说所有东西在她手里只是用来杀戮的兵器而已,但用剑总是有些不顺手。再说这把剑虽然算是把好剑,但跟她那哥哥亲手锻成的刀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如果单纯比试剑法,她一出手恐怕就会速败。
陆不系倒没有凡人那种自尊心,反正总是要输的。不过她还是想借此机会稍稍试探一下缘无寒的实力,输的太快可就没办法体会他的“全力”了。
刹那间,腾空而起的赤色烈焰吞噬了整个空间,只勉强被无形的结界阻拦在内,炫目的火光令外面的苗先生也忍不住闭上眼睛。如果没有结界的束缚,这场火恐怕不消几息就能焚尽整座浮浪山。
铛——!
陆不系下意识地抬手,举剑荡开缘无寒袭来的一剑。在这一瞬,她在横空的大火中看清了缘无寒白衣无缺的身影,燃烧的烈焰似乎对他毫无影响,而下一瞬,她凭本能侧旋脚步,险险闪过直指后心的一剑。
缘无寒的剑势并非沉重到无法阻挡,但迅捷得不可思议。平时的陆不系也不是跟不上这样的速度,但此刻在清平剑的威压之下,她仿佛肩上压着千斤重担,动作不自主地迟缓了好几倍,无论防御还是进攻都分外吃力。
她又勉强挡下缘无寒的连续几剑,像是忍无可忍一般反手试图还击,却反倒露出了破绽。在她出剑的瞬间,薄薄的剑刃倏然贴上了她的颈侧。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仿佛确认胜负一般直视着彼此。少顷之后,结界内灼烧的火焰渐渐熄灭。
“陆姑娘,承让。”缘无寒撤下手收剑回鞘,脸上重新浮现出阳光一样的微笑。
陆不系摆摆手,“缘掌门都说了不要手下留情,又谈何‘承让’。”
这当然是假的。她并未真的倾尽全力,毕竟她现在要扮演一个修为不过百年的“小姑娘”,如果展现的实力太强,可能会招致怀疑。但陆不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缘无寒的实力并非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如果没有清平剑的压制,她应该能与他打得不相上下。相比之下,她在和陆渊止的战斗中才是几乎被横扫的下场。
“说的也是,是我太过客套了。”缘无寒也不介意她的呛声,含笑道,“没想到陆姑娘的驭火术如此高超,连我都无法在火中凝聚剑影。不知令师是何方高人?”
来了!陆不系心中一紧,缘无寒果然问了,但问题和话本中的并不相同。她字斟句酌道:“我师父并不擅长五行术,相反擅长的是剑术。但我在五行术上更有天赋,独自修炼到这个程度,多谢缘掌门夸赞。”
“果然如此,想必陆姑娘平素不常用剑吧?剑法杂乱无章,颇为生疏。”缘无寒还是不变的笑容,“我认为……陆姑娘用长刀大概会更顺手。不知陆姑娘为何随身佩带的却是长剑?”
竟然被他看出来了。陆不系顺水推舟地叹了口气,“缘掌门说的没错,我平常用的的确是刀。这柄剑……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我的。”
她低下头,语气隐约有一丝哀伤:“缘掌门问我师父是何方高人,其实我连师父的真名都不知道。我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在山中,是师父把我捡回了家,还教我修习仙法。但不久之前,师父说我已经出师,而她也该离开了。临行之前,她将她随身的佩剑交给我,说如果我不知何去何从,可以去找清平门掌门切磋一二,看看她教出来的徒弟与当今仙门之首的掌门实力相较如何。她还开玩笑说,如果我输了,可以继续拜缘掌门为师。不过无论我是赢是输,师父她应该都没法知道了吧。”
缘无寒静静地听她讲完这番话,随后抛出一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陆姑娘与令师先前住在何处?”
“信州田领山。”陆不系疑惑地抬头,接着像是灵光一闪,“莫非……缘掌门与我师父相识?”
“……”缘无寒笑而不答,反问道:“那陆姑娘现在依然茫然不知去处么?”
“我……久居山中,此番也是因为师父的话才前来浮浪山。”陆不系有些讪讪道,“现在身上所剩的盘缠也不多了,的确还没想好之后要去哪里。”
“那么,就照你师父所说的——”
一阵轻风吹动他的衣袍,宛若翻涌的流云。正如话本中所写的,白衣青年微笑着朝红衣少女伸出手:
“要不要来当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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