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崭新的物理练习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许盼汀的胸口。她抱着它,连同那本带着耻辱破洞的旧本子,几乎是逃离了教室。走廊里喧嚣的人声擦着她耳边过去,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夕阳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孤零零地贴在地上,跟她的脚步一样仓惶。
回到家,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熟悉的药味和饭菜的温热气息。奶奶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慢悠悠地择着豆角。看到许盼汀进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漾开慈和的笑:“小汀回来啦?饿不饿?饭快好了。”
“嗯,奶奶。”许盼汀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发紧。她把书包放在自己那张小小的书桌上,动作刻意放得平稳。那本新练习册被她塞在书包最底层,压在几本厚重的习题集下面,仿佛要把它彻底埋葬。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崭新纸张挺括的触感,还有那张鹅黄色便利贴上,笨拙又认真的笔迹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灼烫感。
她拿出数学卷子摊开,试图用复杂的公式和冰冷的几何图形覆盖掉脑海里那片刺眼的明黄和鹅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沙沙作响。奶奶絮絮叨叨说着今天菜价又涨了几分,隔壁张奶奶给了几个新鲜的番茄。许盼汀“嗯”、“啊”地应着,心思却像被风吹乱的线头,怎么也理不回那道压轴题的轨道上。
那个破洞。便利贴。糖纸。陆望遥低垂的发顶和泛红的耳尖……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回。胸腔里那块被冰封的地方,下午被那点微温烫过的地方,此刻正隐隐地、持续地传来一种陌生的痒意,带着点尖锐的涩。她烦躁地划掉一个刚写下的数字,笔尖在纸面上戳出一个新的小点。
不行。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点陌生的情绪强行压下去。她不需要这种干扰。冰冷的秩序才是她的铠甲。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初秋傍晚微凉的风涌进来,带着楼下桂花树若有似无的甜香,试图吹散房间里那股无形的、让她心烦意乱的暖意。她需要绝对的冷静。
* * *
第二天,许盼汀踏进教室时,比平时早了十分钟。空气里还残留着清晨特有的清冽和未散尽的消毒水味道。她的目光,几乎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惕,投向自己靠窗的座位。
陆望遥还没来。
她的桌面,昨天被她匆忙遗弃的物理习题集,还摊开着放在原位。那个黑色的破洞依旧醒目。旁边,空荡荡的,没有练习册,没有便利贴,也没有那个扎眼的身影。
许盼汀的心,莫名地往下沉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本该如此”的冰冷逻辑覆盖。走了也好。她快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利落。她迅速地将那本摊开的、带着破洞的习题集合上,塞进桌肚最深处。眼不见为净。然后,她拿出英语单词书,强迫自己进入一种机械的背诵状态。
“abandon, a-b-a-n-d-o-n, 放弃… abandon…”
字母在眼前跳动,却无法在脑海里留下清晰的印记。她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旁边空着的座位。那个位置,昨天下午被陆望遥的气息短暂地占据过,留下了青草阳光的味道和芒果糖的甜腻幻觉,此刻空着,反而像一块显眼的空白,提醒着她某些试图忽略的东西。
脚步声响起,带着点轻快的跳跃感。许盼汀的背脊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
陆望遥背着那个卡通帆布包走了进来。蓬松的短发似乎睡得有点翘,空气刘海下,那双小鹿般的眼睛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水汽。她看到许盼汀已经坐在那里,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紧张和……期待?她抿了抿唇,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动作很轻地拉开椅子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窸窸窣窣地开始往外掏书本。
许盼汀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单词书上,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念着下一个单词。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温热的身体坐下时带起的细微气流,还有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青草洗涤剂的味道。她的呼吸放得更轻,更缓,像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某种无形的辐射。
陆望遥安静地整理着东西,动作比昨天收敛了许多,几乎没什么声响。她拿出语文书,翻开,又拿出笔袋。然后,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侧过一点身子,很小声地,几乎是用气音问了一句:“那个……练习册……你……看到了吗?”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许盼汀紧绷的神经上。
许盼汀捏着单词书页脚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有转头,视线依旧钉在书页上,仿佛那行“abandon”蕴含着宇宙的终极真理。喉咙有点发紧。她需要回答。冷漠地否认?或者,更符合逻辑地,指出那本练习册对她而言毫无意义,是多余且愚蠢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初秋早晨微凉的空气。陆望遥没有得到回应,眼底那点小小的期待像被风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她失落地“哦”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肩膀也微微垮了下去,转回身,不再看许盼汀。她拿起笔,开始在语文书的空白处无意识地画着圈圈,笔尖在纸面上留下凌乱细密的痕迹。
就在陆望遥以为空气会一直这样冰冷地凝固下去时,旁边传来一个极其低哑、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短促得像冰粒砸在地上:
“嗯。”
只有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感谢,甚至没有一丝温度。
陆望遥画圈的动作猛地顿住了。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她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足足两秒,才倏地转过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许盼汀。
许盼汀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刀刻,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阳光落在她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但那个“嗯”,清晰地钻进了陆望遥的耳朵。
像一颗小小的火星,“噗”地一下,瞬间点亮了她眼底刚刚熄灭的光。那点沮丧和失落像被阳光驱散的薄雾,飞快地消散了。虽然只有一个字,虽然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但……她听到了!她回应了!她没有无视!
陆望遥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惊喜的弧度,脸颊上也飞起两抹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她像是怕许盼汀反悔,又像是怕打扰到她,飞快地转回头,继续对着语文书。但这一次,她不再画圈圈了,而是挺直了背脊,坐得端端正正,翻开书页,认真地开始预习课文。只是那微微弯着的眼角,和轻轻哼起的、不成调的细微气音,像阳光下跳跃的小水珠,泄露了她心底骤然晴朗的心情。
许盼汀用余光捕捉到了陆望遥瞬间明亮起来的侧脸和那个小小的、满足的弧度。胸腔里那块被冰封的地方,那点持续的痒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又烫了一下,带着更深的涩。她强迫自己收回所有散逸的注意力,将目光更深地沉入单词的海洋。
“abandon…放弃…” 她无声地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像是在确认某种冰冷的、安全的边界。
* * *
物理课代表抱着一摞批改好的习题册走进教室时,教室里正弥漫着课间特有的松散气息。许盼汀正埋头解一道化学平衡题,思路被打断,她有些不悦地蹙了下眉。
“发习题册了!自己传一下!”课代表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
一摞册子被放到第一排,开始由前往后传。许盼汀看着那摞熟悉的深蓝色封面越来越近,心口莫名地紧了一下。她的那本旧册子,带着那个耻辱的破洞,很快就要回到她手上了。她甚至能想象到旁边陆望遥看到它时,可能又会投来的、带着歉意或探究的目光。
一册深蓝色的习题集被传到她前面的同学手里,然后递给了她。许盼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递到她手里的,却是一本崭新的、封面颜色更鲜亮一点的深蓝色练习册。
正是昨天陆望遥放在她桌上的那本。
许盼汀的手指碰到那光滑冰凉的封面,动作僵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封面,崭新的纸张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没有一丝折痕。她翻开第一页。空白的扉页上,那张鹅黄色的便利贴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点极其细微的、被小心撕掉后残留的胶痕。那个黑色的破洞,连同她失控的证据,连同那张写着笨拙道歉的便利贴,都被这本崭新的册子彻底覆盖、取代了。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打翻的调色盘,瞬间在许盼汀心底晕染开。有被窥见软肋的恼怒,有被强行覆盖掉“错误”的别扭,还有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被这笨拙的“正确”所搅动的波澜。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练习册的边缘,崭新的纸张在她指腹下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旁边,陆望遥也拿到了自己的习题册——是那本旧的。她翻开,看到扉页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翻到昨天作业的那一页。许盼汀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望遥的指尖在那个熟悉的黑色破洞旁边,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在那个破洞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又飞快地移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很自然地将册子摊开,放在了桌面上。
仿佛那个破洞,连同她昨天的窘迫和歉意,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页,轻轻翻过就好。她拿起笔,开始看老师批改的红钩和评语,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平静而专注。
许盼汀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里这本崭新得刺眼的练习册。封面冰冷光滑,内页洁白无瑕。这本应该让她感到“正确”和“秩序”的东西,此刻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课桌上,也压在她的心上。它无声地宣告着昨天那个失控的瞬间被抹除,也宣告着陆望遥那份笨拙却固执的善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硬生生地嵌入了她的世界。
她翻开新册子。里面是空白的。老师批改的,是那本旧的,带着破洞的册子,此刻正在陆望遥的桌面上。
许盼汀盯着空白的纸张,看了很久。阳光透过窗玻璃,在纸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拿起笔,笔尖悬停在第一道题目的空白处。笔尖的影子在纸面上晃动。
最终,她没有落笔。
她只是沉默地合上了那本崭新的练习册,将它放在桌角,和她的其他书本整齐地码在一起。那簇新的蓝色,在一堆边角磨损的旧书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像一个沉默的、带着温度的异类。
* * *
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脆响。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带。
许盼汀在做物理作业。题目是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的综合应用,有点难度。她凝神思考,草稿纸上画着碰撞示意图,列出长长的公式链。思路走到一个关键点,需要参考一下前面某个基础模型的分析步骤。
她的手指习惯性地伸向桌角那摞书,准确地摸向那本深蓝色的物理习题册——那本旧的。指尖触到的,却是那本崭新练习册光滑冰冷的封面。
动作顿住。
她这才想起,旧的册子在陆望遥那里。她需要的那个分析过程,就在那本带着破洞的册子里。
许盼汀的手指在光滑的封面上停留了两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簇新的棱角。她抬眼,看向旁边。
陆望遥正低着头,很认真地写着什么。她写得很慢,眉头微微蹙着,笔尖在纸上移动,偶尔停下来思考,空气刘海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下来,遮住一点额头。阳光落在她蓬松的黑色短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那本深蓝色的旧习题册,就摊开放在她的左手边。
许盼汀的唇线抿紧了。她需要那本册子。这是一个纯粹的、客观的、学习上的需求。她应该直接开口:“陆望遥,我的物理习题册在你那里,请给我一下。” 声音可以保持一贯的平直和冷淡,这符合逻辑,也符合她的规则。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喉咙。她看着陆望遥专注的侧影,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缓慢移动的笔尖,那句本该轻易出口的话,却变得异常艰难。开口索要那本册子,仿佛就是在承认某种联系,承认那本带着破洞的旧册子依然是她的一部分,承认那个被新册子覆盖的“错误”依然存在,承认……她需要面对陆望遥。
她甚至能预想到陆望遥听到她的话后,可能会立刻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望过来,带着点询问,或者……又是那种让她心烦意乱的、湿漉漉的、带着温度的真诚。
许盼汀放在崭新练习册上的手指,缓缓地收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空白的草稿纸上。
算了。她放弃了参考那个模型。凭记忆重新推导。笔尖在纸上划动,速度更快,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公式被强行书写出来,逻辑链条在她的脑海里高速运转、重组。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本旧册子,不去想旁边的人。
然而,思路走到某个关键节点,记忆出现了模糊。那个模型的关键假设到底是什么?摩擦力忽略不计?还是弹性碰撞?她卡住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戳着,留下几个凌乱的小点。烦躁感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爬上心头。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冷意更甚。她放下笔,双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不行,这样推导效率太低,而且容易出错。
她再次看向旁边。陆望遥似乎解完了她那道题,正放下笔,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拿起水杯,小口地喝着水。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摊开在左手边的、那本属于许盼汀的旧习题册。
机会。
许盼汀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她几乎是立刻伸出手,动作迅疾得甚至带着点突兀,越过两人课桌之间那道窄窄的缝隙,目标明确地抓向自己那本摊开的旧习题册!
她的指尖准确地碰到了册子粗糙的封面边缘。就在她准备用力将它抽回来时——
陆望遥恰好放下水杯,右手很自然地垂落下来,似乎是想去翻动书页。
许盼汀微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再一次触碰到了陆望遥的手背!
和昨天课桌下那次仓促的、带着惊吓的触碰完全不同!
这一次,是在明亮的自习课上,在安静的教室里,在两人都清醒且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她的指尖,清晰地、完整地感受到了那片皮肤的温度——温热的、细腻的、带着少女鲜活生命力的触感。那温度像一道电流,瞬间从指尖窜入,沿着手臂的神经,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击心脏!
“呃!” 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许盼汀喉咙里溢出。
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力道之大,让她瞬间感到窒息!血液轰然涌向头顶,耳膜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血液奔流的轰鸣!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灭顶的陌生悸动瞬间将她吞噬!这感觉比昨天更强烈,更清晰,更……无法逃避!
她触电般猛地抽回手!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放在桌角的那本崭新的物理练习册。
“啪嗒!” 簇新的蓝色册子掉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在寂静自习室里显得格外刺耳的声响。
整个教室的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过来。几十道带着好奇、惊讶、甚至有点看好戏意味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教室最后排靠窗的角落。
许盼汀僵在原地,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灼烧着她的皮肤。她甚至能感觉到旁边陆望遥瞬间投射过来的、带着惊愕和茫然的视线。
前所未有的狼狈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维持着抽回手的姿势,手指还僵硬地蜷缩着,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此刻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烧得她指尖发麻。她想弯腰去捡那本掉在地上的练习册,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空白的黑板,瞳孔深处是一片被剧烈情绪搅动的、混乱的漩涡。冰封的面具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底下翻涌的,是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惊涛骇浪。
陆望遥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她看着许盼汀瞬间惨白的侧脸和僵硬的姿态,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本崭新的蓝色练习册,再联想到刚才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瞬间明白了什么。
巨大的窘迫感和一种莫名的、为许盼汀感到的强烈尴尬,像海啸一样席卷了她。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和脖子。她几乎是本能地、飞快地俯下身,一把捡起了那本掉在地上的新练习册!动作快得像是在抢夺什么赃物!
她把册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周围所有探究的目光,就能减轻许盼汀此刻承受的难堪。她低着头,蓬松的短发垂下来,几乎把整张滚烫的脸都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个红得滴血的、小巧的耳朵尖暴露在空气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咚咚咚的声音响得她自己都害怕别人能听见。她死死地抱着那本练习册,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也是造成这场难堪的罪魁祸首。
整个教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那几十道目光依旧黏在这个角落,带着无声的询问和探究。
许盼汀终于动了。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弯下腰,没有看陆望遥,也没有看那本被她抱在怀里的册子,只是捡起了自己桌面上掉下来的一支笔。然后,她重新坐直身体,拿起笔,目光死死地钉在面前的草稿纸上,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狼狈从未发生过。只有那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
陆望遥依旧死死地抱着那本练习册,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她偷偷抬起一点眼睫,飞快地瞟了一眼许盼汀冷硬如冰雕的侧影。那惨白的脸色,让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涩。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那本崭新的练习册,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许盼汀的桌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归还一个灼热的秘密。
练习册无声地落回桌面。那簇新的蓝色封面,在阳光下,像一块沉默的、带着余温的伤疤。
许盼汀没有看它。她的笔尖,重重地落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刻而凌乱的痕迹。那道痕迹,像极了此刻她心底那片被强行撕开、又被粗暴冰封的混乱战场。融化的冰水混合着尖锐的冰碴,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流淌,带来刺骨的寒和灼心的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