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届哪里还有工夫思量剑修这举动其中的含义,只强作镇定在对方后背捋了两下顺毛,自顾自道:
“情动于中,自是难以自持,你也不必害羞。”
“本尊照顾着你长大,你什么样子没看过,又怎么会怕你冒犯?”
“莫说是本尊的错,即便是你自己……”
呸呸呸,什么话,不似人言,打嘴打嘴。
梅届卡了一下,却听宋无远哑着声音,撑着回了他一声“是”,嗓子里像是含了块火炭似的。
好歹也是修仙界中无数人心向往之的青年才俊,怎么就被他一时疏忽害成了这副模样?
方才还想着这一件事了了后就撇开手从此各走各路,不再让这正道大师兄担着随时随地暴露与魔修来往的风险;
怎知造化如此戏人!这下好了,他是彻底走不得了。
梅届克制了一下自责,决心专心度过眼前的难关。
恰巧方才那一转念给他提了醒:
情毒一类事物,因为不致命又沾着些带来艳福的可能,世间往往都道“宜疏不宜堵”。
加之其原理千变万化,发作起来熬人难耐,急迫不好拖延,向来是医修学识的薄弱区。
况且这长生药是上古级别的旧物,即使他拎着宋无远一瞬转过整个三界遍寻名医,现世修士一时半会又如何解得开来?
倒不如寻一合适之人,权且为宋无远解了这困境,日后再慢慢道谢则个。
梅届暗暗点头,自以为找到了万全之法,十分满意。
若是先前还不好说,巧而巧之这小孩才透露了有一“心上人”;
倘若加以循循善诱,令其两情相悦心甘情愿,此事则半点沾不上缺德。
反倒是他顺水推舟,做成一个牵线人情。
将来,宋无远与道侣要谢他还来不及——念及此处,某对怨侣忽然在梅届心中一闪而过。
“咳咳。”
梅届不自觉咳了两声,把脑中那个失败案例甩将出去。
宋无远却以为是他也有所不适,声如游丝般在他耳边询问。
低沉暗哑,似是有一千分一万分的难捱;加之两人虽衣冠整齐,却是紧紧相贴,双臂都围在对方身上;
如此旖旎情景,这般亲昵语气……
若说是清清白白,只怕连当事人自己都绝难相信。
梅届磨磨牙,心道:
休要再讲话了,吹得他耳朵痒得很。
事不宜迟,待他来将目标盘问出来请到这里,再寻一处鸳帐软榻安置了小孩。
到时候再有什么郎情妾意待月西厢的风流韵事,也都和他不相干了。
如此行事,或许有失缜密;
但纵使是他拖得,宋无远也等不得了。
“无远,无远,可还听得清我说话么?”
梅届拍了拍小孩的脸,不自觉中声音已压到了最轻最柔。
宋无远气息愈发紊乱,呼吸间都带着藏不起来的喘音,勉勉强强压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齿关紧闭不愿出声,像是怕一张口就泄出些上不得台面的动静。
梅届悄然换了换姿势,向后退开些,免着自己一直被戳着难受;
又往侧面转了转,改成以掌心托着对方手臂;假意是为了方便对话,而绝不是因为什么尴尬什么避嫌。
“你那心上人的名字,可否告知于我?”
“眼下你……遇到如此困窘,事发突然,也只有勉强寻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梅届说一句吞半句,将自己的打算拆开来慢慢叙述,生怕哪一个字不慎就把自己说成了拉皮条的老鸨子。
从前在妒玉台时,一向是他说什么是什么,随便抛一个上句出去就有人勤勤恳恳落实了;
何时像现在这样小心谨慎过,每个字都要觑着对方的脸色?
“弗如我去将你惦念着的那位请来,让你们好好聊聊——”
魔尊只道,对方或是欣喜应下,喜的是这形势由晦转明;或是坚贞不屈严辞拒绝,不愿为这荒唐事糟蹋了自己的名声;
左右看来,也就这两个可能而已。无论是哪种,他再劝导劝导总能事成。
岂料宋无远听了这几句话,竟陷入长久沉默。
这又是哪一种情况?
摸摸鼻息,还醒着,也没晕过去啊,为什么不答话?
梅届咬了咬舌尖,琢磨半晌,接着道:
“无远难道不信我么?叫了我这么久的‘仙人’,还不知我有如何的神通?”
“莫说是凡尘俗世中的女子,便是什么瑶台仙子、天潢贵胄,只要你道出来,我也都请得来的。”
他一再强调“请”字,意图表示自己也绝不会为难对方的心上人。
麻烦啊!麻烦!
先前还在心中讲那人的小话,现在却只能这般小心;
若不是事情皆由他而起,实在亏心,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宋无远却只是慢慢睁开眼,慢慢道:
“他对我无意。”
“无远宁愿身死于此……也绝不敢玷污他、半分。”
很轻很轻的几个字,说话之人要咬紧牙关才能勉强说完,却带着种不容否认的坚决。
“…………”
梅届是真的有点上火了。
不知该赞这正道持正守节,还是对那心上人实在深情;
总之他是太过急迫,忘了这孩子有多倔了。
说什么“生生死死”的,这样唬人……
“笑话,本尊难道还能看着你死不成!”
“本末倒置,你怎会这样拎不清楚!情情爱爱尚可来日再追,你这性命可是只此一条!”
梅届连哄带骗。
“纵使你不说,我照样有一万种方法查到——”
宋无远却又闭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一再摇头。
“谢过仙人厚意。”
随后就噤声调息,看起来是不打算再说任何一个字了。
那药中灵力太过丰沛,充斥经脉之中;倘若不能及时化为己用,或有被其毁去根骨之险。
梅届本欲帮忙,奈何修习功法有异插不上手;
宋无远不肯说,他现在也无法离开此处去探查那“心上人”的身份;
前瞻后顾,竟是成了一个死局。
难不成真要用最粗暴的法子,以修为直接镇压药效,解毒一事将来徐徐图之?
虽然并非完全不能做到,但……
一来他是魔修,若在人修身上设下禁制封印,容易为他人察觉;
二来异族之间灵力运转方式相斥,未必没有可能损害宋无远的经脉。
如果不是到了没有选择的地步,他绝不会那样妄加干扰。
可惜原本有万全稳妥的办法,偏偏剑修如此死心眼!
——在堂堂梅尊眼中,无论是谁家的修士,怎样的出身,也不过是都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罢了;
有修为作为依仗,有什么事做不成?又何须有什么考虑?
这样直来直去缺乏人性的思维运转久了,对于宋无远在此事上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半点也想不通。
修真界中瓜田李下寡廉鲜耻的污糟烂事多了去了,这算得了什么?
倘若宋无远那“心上人”原本就在此,两人说不准就解开了心结确认了心意;
再是一阵浓情蜜意水乳交融,出去后还要办一场场面震慑三界的道侣大典……
梅届走神间不觉又紧紧绞起眉头。
道侣大典?
也不知他有没有那个福分在场。
宋无远兴许是一定会请他观礼的了;
可他却不能随意以魔尊的身份前去,否则又要将这未来的正道魁首置于何境地?
只怕也是要偷偷摸摸,换一个不起眼的身份。
……唉,好没意思。
说到底,还是撇开手的好。
他这样忙前忙后,最终也只会害了宋无远。
许是他刚才断去那片花瓣时还是消耗太大,竟令他也有些飘飘忽忽神思混乱,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梅届扶着宋无远盘膝而坐,摆好了吐纳的姿势,又招出眉心红卉;
四个瓣儿悠悠转转,很不协调,总让人觉得缺了些东西。
梅届全当没有看见,指尖一挑,那朵红梅花便腾飞到剑修灵台之上定住,权作护法;
又将原先设下的禁制重重加固,确认外面就是翻了天也闯不进来。
做完了这些,他才蹲下来,似是珍重又似是苦恼地摸了摸小孩的脸。
岁月果真如梭,总觉得前日还小小软软裹着襁褓,转眼都到了该找道侣的年纪了。
是他插手太多,才有了今日的困窘。
倘若他一开始就只远远看着,没那些撩闲的心思……
或许宋无远此时还安安稳稳端坐剑门山,好生做他的大师兄。
“无远啊,无远。”
“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叫仙人如何是好?”
错已铸成,悔恨亦是无用。
此时尽他所能,能让人少吃些苦也好。
他皱着眉伸出衣袖,要为人擦擦额间的汗。
手腕却被突然抓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在剑修面前久无防备,一时间竟真被压倒在地,连反抗都忘到了脑后。
震擂如鼓的心跳声包围了他。
太响了,太快了。
那样欢快,那样急迫;
就像那颗心脏越过了皮肉,种到了他的胸腔里;
永远不知疲倦,永远不会休息,要为他跳到耗尽最后一丝生机为止。
灼热的呼吸扑在他颈边,低低沉沉,暗哑旖旎,恍惚间只听得清两个字。
“……江春……”
唉右手无名指好像习惯性抽筋了我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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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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