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连续下了小半年的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温度也往上升了不少。
前座纪委拉开窗户,和煦的春风立即涌进教室,将画纸频频掀起,楚北翎连忙伸手用镇纸压住一角。
收回手,手肘恰好与邢禹的胳膊碰到一起。
楚北翎心虚地瞄一眼邢禹。
天气渐热,他将长袖腕到手肘处,露出健硕结实的手臂,阳光下肌肤好似被穿透,脉络分明的青筋一跳一跳。
察觉到邢禹即将看过来的视线,楚北翎倏地收回目光,垂眸盯着画纸。
这几个月来,他们没有刻意避嫌,但也没有和去集训前那般亲昵释然毫无顾忌。
时时刻卡着一条禁忌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暧昧旖旎。
搅得他心彻底乱掉。
楚北翎心烦意乱地玩着捏着可塑性橡皮,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随之而来一声金属落地声,他低头一看,是把美工刀。
认出是邢禹的美工刀,楚北翎弯腰去捡,与此同时邢禹也弯腰。
同时弯腰的两人指尖触碰到一起,不知道是不是生怕他不舒服邢禹很快松开手,直起身,拉开一点距离。
不经意地触碰如同羽毛般划过,楚北翎心又被挠了一下,有些痒,还有些难受。
楚北翎将美工刀递到邢禹面前,他垂眸看眼,又看向桌面,那意思很明显,放在桌子上。
邢禹不说话,楚北翎就当不知道。
僵持着,缄默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可能几秒钟,也可能一两分钟。
“谢谢。”邢禹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楚北翎的指尖,将美工刀拿回去。
大喇叭柯锦程又带着他的最新消息进班播报:“我刚刚办公室出来听到老师们在讨论五一研学的城市。”
四十几颗脑袋同时看了过去,乱糟糟地问:“都有些城市。”
柯锦程:“据说是哈尔滨、洛阳、苏州、武汉、西安。”
有人问:“柯基,你确定吗。”
柯锦程嘚瑟道:“我柯锦程出马一个顶俩,童叟无欺。”
美术部高一高二每年五一都会组织去外面写生研学。
就算不是专门出去玩的,能暂时逃离校园出去游玩学习,对于一帮被关在学校里的皮猴子来说,可比待在学校里快乐多了。
从知道开始班里就展开热烈的讨论,临组的许图南凑过来问:“你们想去什么地方。”
厉冬吐槽:“说得好像想就能去似的。”
许图南回怼:“那还不兴我做个梦想想!!”
楚北翎:“不去苏州都行。”
苏州大概率是去写苏州园林,苏杭的景观大差不差,平时他个人还有学校经常组织在周遭画园林山水。
难得有机会,楚北翎想去别的城市看看,最好是更偏北方的几个城市,哈尔滨或者西安。
盛夏:“我也不想去苏州。”
许图南随意问了一圈,都是差不多的意思,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最好去北方就是可惜是在春末,看不了雪,不然北方票数会更高。
不过班里在怎么讨论,都没有用,去什么地方由个班的带教美术老师抽签决定。
不知道林听岛会为他们班抽到那座城市。
倒也没让他们很久,晚上美术课林听岛过来宣布他们班最终城市。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林听岛扫一圈嗷嗷待哺的一帮皮猴子说:“别看我,看你们手上的画,画你们的,耳朵听我说就行。”
等所有人转过头,视线重新聚焦在自己的画板上,林听岛郑重宣布:“这个五一,五天四夜,我们去苏州写生,画苏州园林。”
话音刚落班里一片哀嚎。
林听岛被他们逗笑:“叫什么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不好么,还离得近。”
许图南哀怨道:“林老师,你手气也太差劲了吧,去年是南京,今年是苏州,下半年高三就没得玩了,就不能和别的班一样,去远一点么,江南园林我们都要画吐了。”
林听岛抬手摁着他的画板,扫视一圈:“江南园林画吐了?!”
一帮人点头如捣蒜。
“行。”林听岛点点头:“你们选一座城市,看看距离杭州多少公里,我们班就交多少副全玻璃或不锈钢静物,会画的多画点,不会画的少画点,交齐了,我就去和那个班的带教老师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和我们班换,我好说话吧~绝对不让你们画吐。”
林听岛是会看人下菜的。
另外四个城市,离他们最近的武汉都有七百多公里。
更不要说更北的城市,几百上千张画,还是要人命的高透反光的材质。
全班安静如鸡半刻钟。
随后纷纷后退,化身尖叫鸡,此起彼伏叫唤,拒绝三连。
“不不不,苏州很好,我觉得很香。”
“算了,那还是苏州园林吧。”
“苏州园林我也觉得可以的。”
“我突然觉得苏州园林挺好的,在舒适区,就不要挑战自我了。”
“我选择要我的狗命。”
……
静物里有一个无色且反光的材质就已经够他们受了,全部是,那酸爽简直不敢想象。
在全玻璃静物的压迫下,一帮被玻璃、不锈钢制品虐菜瑟瑟发抖的美术生们,选择热情的拥抱苏州园林。
绝不说二话。
林听岛说:“都没有意见,不要换了是吧?”
“不换了。”一帮拨浪鼓摇得脑袋嗝?响,勉强心甘情愿。
林听岛一脸遗憾,“可惜了,我还挺想练练你们的,既然这样那就下次吧。”
“啊——”众人一脸不可置信:“老师你认真的?”
林听岛笑:“看你们表现。”
而后心情十分好的下场巡视监督,站在背后黑暗观察,时不时拎几个同学出来怼几句。
特别是许图南,林听岛的重点关注对象。
林听岛点点许图南的画板:“图图啊~”她眯了眯眼:“你这画的,离艺术越来越近,离人越来越远了嘛。”
许图南:“那林老师帮我改改?”
林听岛:“你要让我改一下,那基本上是重画了。”
“……”许图南心塞,捂住胸口,脑袋耷拉在画板上。
“你起来。”林听岛拍拍他。
怼归怼,林听岛还是耐心指导并压着放飞自我的许图南尊重绘画技法,不要天马行空大胆创作。
林听岛指导完许图南对他说:“许图南同学,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有想法可以,但别太多,老老实实画。”
12月联考,明年3月美院校考,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太多了。
楚北翎在纸上快速移动的手腕停下,侧目看向一旁邢禹突然问:“邢禹,你对考美院什么看法?”
邢禹:“你指什么?”
楚北翎:“考试,单指考试,如果只遵循套路,那和流水线有什么区别,也会容易被束缚在这个思维框架里,久而久之会不会就失去了创造力,或自我表达,当然和胡图图那样基本功跑到西伯利亚,肯定不对。”
邢禹从画袋里拿出美院历年来校考考卷以及范例:“考上美院的学生都有一个共性,非常有想法,但这想法不是随意天马行空,不顾基本功,历年来的高分卷,所有都没有逃掉,考验造型能力、绘画基本功、画面掌控力、适度的自我表达以及更重要的对画作独立的艺术思考的能力。”
林听岛大概也听到了邢禹的话,对他们说:“对,艺术是长跑,但考试是跨栏,别在跨栏前,讨论艺术的取舍与人生哲学,任何问题或者想要探索的事物,那是你们跨栏过去后才应该考虑的,你们一个两个就是被惯的太有想法了,请你们无论有多少想法都暂时收敛点,接收一下现实世界好吗?”
楚北翎灵活地转着手上的铅笔,画到失真,偶尔他会陷入矛盾的情绪与短暂的迷茫。
考试他们需要跨过去,就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其他不是现阶段应该考虑的问题。
是他画魔怔了。
由于这几天林听岛要请假,今天下课之前,她特意吩咐:“五一前几天的美术课,十二班的叶老师会过来代课,你们别给我作妖,乱来的话,等我回来重重有赏。”
怕林听岛又想出些什么新鲜花头来治他们。
所有人乖巧应下:“好的,老师。”
林听岛说:“还是老规矩,出去写生研学,行李不要带太多,最好两人用一个行李箱,画具一定要带齐全,人丢了行李丢了,画具都不能不带,课代表和班长监督。”
言毕,她道:”那么我们五一见。”
研学出发前,薛子昂上交了名单,研学自愿为主,他们班42个人全员到位。
西高其他班研学时间和他们错开不在五一,所以直接收拾东西回家,只留下一帮美术生们,等第二天出发高铁站,前往各自的城市。
长时间外出写生,他们需要带起所有工具。
楚北翎从床底下拉出来画板包,将颜料用保鲜膜封好、连同画笔工具,画板、画架、画筒、伸缩板凳统统塞进画板包里。
柯锦程拍了拍自己快二十斤的包,扫了眼没办法塞进画板包里的颜料盒:“知道的我们是美术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去逃难呢。”
转而看向对床的许图南:“胡图图,带你的行李箱,你的大。”
许图南犹豫着暂时没答应。
柯锦程有些受伤:“怎么,你不愿意。”
许图南瞄了一眼楚北翎和邢禹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这几个月来,他们两个的关系有些奇怪,问也不说直接打发他。
许图南有点担心两个人用一个行李箱住在一起打起来。
柯锦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凑到许图南面前:“你担心他们啊~别担心了,有事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去呗,你做个哪门子电灯泡,凑什么热闹。”
许图南二百五是二了点,但要是有人随意开楚北翎和邢禹的玩笑,他也是不答应的:“话说八道什么呢,你也不怕他们弄死你,就算他们不弄死你,继续乱说我也会弄死你。”
“有什么矛盾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呗,月黑风高夜,孤男寡女,不,孤男寡男才好解决矛盾不是,再说去年他们不是也用一个,别瞎操心了。”
柯锦程问:“你的行李箱在哪里?”
许图南想想也是:“衣柜里。”
“好嘞。”柯锦程闪现到衣柜,将行李箱拖出来,摊在地上开始收拾衣物。
倪文轩和薛子昂和他们四个关系一般,没什么可聊的,也聊不到一块,俩人打算直接组队,用一个行李箱。
邢禹见其他几人已经开始往行李箱装衣物了,便和楚北翎说:“你要是不习惯和我单独待在一个空间,我去其他寝室问问,你和其他人用一个行李箱,住在一块。”
楚北翎连忙说:“不,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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