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就要举办斗花宴，这次依旧由皇后操持，杨美人同皇后一起。”
帝后宴群臣，实乃宾主尽欢，周朝圣上拥着杨美人，十足惬意。身旁的洛皇后气质清冷，低眉垂眼似一尊不语佛。
珍妃长睫一扇，扶了扶头上珠翠：“往年都是臣妾给姐姐打下手，今年杨美人初次接手，姐姐又要教又要做，怕是忙不过来，臣妾亦可帮忙。”
“好，那你……”
杨美人把酒杯推给圣上，关心道：“如此甚好……可是六皇子如今还杳无音讯，珍妃姐姐忧思难解，今日看起来都有些憔悴呢。姐姐还是歇歇吧。妹妹虽不才，但也跟家父学了些管理之道，相信定能胜任。”
珍妃定定看她，忽而面有肃容：“妹妹说的有理。于私，为人父母，自是牵肠挂肚，圣上和我同样心情。”珍妃泪眼凝视，圣上坐直身子，珍妃复又垂眸：“可……于公，六皇子是周朝皇子，更是百无不胜的将军，他的行踪牵动周朝上下的心，尤其是圣上，”珍妃起身颜面：“即便皇儿失踪，还要日日主持朝野，皇上更且如此，我既是母亲，又是周朝珍妃，辅佐皇后主持中馈，又仅能因为一己之私，耽误正事！”
“圣上，还请让臣妾去帮姐姐。”珍妃抽噎一声，眼泪晶莹，看着圣上：“兴许忙起来，臣妾……就不再想了。”
杨美人：“……”
圣上：“好！好！说得好！那此次斗花宴就三位一起。”
宴后，珍妃得意撑腮。
“那杨美人脑子进水了？她真以为恩宠几日就爬到我头上去，还是以为我当上如今的位置只是空有美貌？”
“还是太嫩了！”
云年在她身后，略略点头：“可如今六皇子不在，朱砂方的残渣……”
“怕什么，现在离无名之海这么近，找人去扔就行了。问起来……就说本宫想吃海物，让人去渡口买。”
珍妃面色微变，矮身见礼：“姐姐。”
洛皇后下颌轻点：“本宫许久未回白兰，有些地方不熟悉了。斗花宴选址条件实在严苛，珍妃可否陪本宫出去转转？”
珍妃一笑：“姐姐相邀，妹妹自然愿意。”她笑容一顿，皇后手指捻走她睫毛上侧掉落的发丝，面无表情道：“珍妃荣光更盛从前，别说是圣上，连本宫都心神摇晃，一时难以察觉，珍妃身上少了点东西。”
珍妃睫毛一颤，洛皇后手指从她脸侧虚虚划到纤细的腰肢：“那块圣上赐下的令牌呢？珍妃平日不是最爱带在身上，彰显盛宠。这几日怎么没了？那令牌一共三块，又是周朝至尊才有，珍妃可千万别丢了。”
珍妃挤出笑容：“怎么会，正是这几日从皇城出来，妹妹怕丢才收起来的。多谢姐姐关心。”
洛皇后眼神淡淡，竟是一笑。
笑容短且浅，转瞬即逝：“如此便好，走吧。”
珍妃在她身后，纤长的五指抓紧衣袖，云年和她对视，点点头，默默退下。
*
飞鹤宫。
“怎么回事？不是去抓鲛族，怎么都受伤回来了？”
“师兄！有一个大妖，但凡遇到飞鹤宫人，一言不合就开打，”那弟子捂着伤口，突然明悟：“哦对！她说是找一个小孩，叫什么然……我们又打不过她，也不知道在哪啊！”
“还请师兄替我们做主！让那妖好好吃一回苦头，抓回飞鹤宫！”
“找小孩……难道是！”师兄了然，挺胸一笑：“放心，宫主会替你们出气。”
“啊……师兄，”飞鹤宫门人面面相觑：“我等小事，竟劳烦宫主出手……“
“哼，那妖找的小孩是宫主要的人，宫主已经亲自去接了。如若那妖马不停蹄，此时说不定……”
“已经被宫主教训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
捕灵阵完全停止运转。
只有在否然会万象宗之时，故今才遇到这种情况。之前和否然离得再远，都有细微的灵力消散。
而捕灵阵完全停止的后果就是，故今没办法根据捕灵阵去模糊判断否然消失的方向。
故今不再深想，行动快过想法，枝条直冲而起，将飞鹤宫弟子捆住：“否然在哪？”
“否……什么……我们不知道，妖孽，放开我们……”
故今枝条微松：“飞鹤宫在何处！”
“我……自不会告诉你这妖孽！”
“啊啊啊啊！”弟子被甩出，却稳稳停在半空，金色光墙不断变大，将这些弟子牢牢接住。
“你问他们，不如亲自来问我！”
一众弟子随飞辇停于故今身前，辇中飘出一人，红光满面。
“小小妖孽，欺我飞鹤宫弟子……”
“砰！砰！砰！”
宫主身体一僵，目光微移。
身后弟子和飞辇都被打落在地，而那妖孽气势汹汹浮动在他对面，细眉高挑：“好，那我就问你！”
飞鹤宫宫主身披彩鹤大氅，双手高举一挥，眉心沟壑更深，眼白多眼仁少，眼皮抽动半晌才挤出声音：“我，飞鹤宫第三十七代宫主，贺道一！修真界赫赫有名，降妖千百数！”他灰发开始飘飞，大张着嘴：“还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妖！”
“还是在我面前！”
“见我飞鹤宫何妖都闻风丧胆……”贺道一吞进一口风，两侧风景迅速倒退，身前又突兀出现高挑女子身影，胃袋剧痛，耳边随风传来浅浅声响：“啰嗦。”
再睁眼人已陷在地中，那女子单腿踹他胸上：“否然在哪？”
贺道一瞪眼吐出一口血，头发迅速花白：“妖孽，敢尔？”
飞鹤宫弟子刚起来就瞧见这一幕，大惊失色：“宫主！”
一宫之主……就这能耐。
故今脚下力气加重，眉目更厉：“说！人在哪？！”
贺道一面染黑血，双目突出：“人在……”
“嘿嘿……”
“！”
贺道一口中吐出数张符箓，四面八方飞去，将飞鹤宫弟子囊括其中，形成大阵，四角发亮。他坐于阵中，双手并挥，符芒若箭，雨一般下。
连那些弟子都没放过。
“宫主！宫主！放我们出去！宫主！！！”
弟子施法护体或飞于空中，故今单手一捞，草木丛生，暂缓箭势。
飞鹤宫弟子慢慢睁开眼，只能看见身前绽开的草木。高挑女子的身影势如破竹。
骤穿雨雷符，飞鹤宫得意之作。
贺道一笑容一僵。
八卦阵迷符，他所精之道。
贺道一收笑。
牛毛冰针符，以往偷袭，无所不利。
贺道一飞身后退。
四移同山盾，与飞鹤宫护宫大阵同源。
贺道一面色惊恐：“飞，飞鹤宫弟子何在，拦住她！拦住她！！！！”
草木挡住符纸攻击，飞鹤宫弟子握住长剑，迟迟没有出鞘。
土黄色结界轻易碎裂，露出贺道一狰狞扭曲的面容，故今五指成爪，就要掏其胸口。
“不可能，不可能！这些足以轻松捉住扶桑大妖……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我再问一遍，否然在哪？！”
未至近前，贺道一面上惊恐之色全消。
他侧脸皱眉，细长眼斜过来，嬉笑不已：“你找他？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故今：“！！！”
半空中，故今和贺道一相对而立，故今尖锐枝条即将刺穿贺道一。而在两人另一侧，否然突兀出现。
他身后一张巨大的巨剑符纸，对着他低垂的头，挥剑而下。
“否然！！”
即将刺穿贺道一的枝条瞬间不见，贺道一短暂眨眼，眼前的女子消失，他的笑容越咧越大，表情癫狂，轻声细语：“咦嘻嘻嘻嘻嘻，赢了……”
“我赢了。”
巨剑剑影毫不迟疑挥下。
飞鹤宫弟子只见半空中一片红色散落，一个人影环抱一物直直坠落，不断滚动。
而后才有另外一物径直摔在弟子面前，那弟子脸色苍白，退后几步跌坐：“断，断臂！！”
否然是被脸上和脖子间的粘腻感弄醒的。
鼻尖有种淡淡的草木汁水香，味道很熟悉，如今被这味道包裹，耳侧有略微粗重的呼吸，他艰难睁眼。
否然：“……？”
否然：“……”
视野慢慢清晰。
否然：“……！”
他声音很小：“……故今……”
濡湿的睫毛结在一处，不远的天空染上血色，故今也是血色。
哪里都是血色。
“故今……”他手指蜷缩，又慢慢伸直，去触故今：“你的……手臂……”
故今没说话，只是单臂箍住否然肩膀，向怀中一压，手掌下捋，扣住他试图触碰伤口处的手。
故今抱着否然，踉跄着起身，呼吸杂乱。
天边的火烧云烧得很红很红，明日又是大雨。
云中吐出一枚剑光，映亮否然浅色的眼眸。
“故今！！！”
否然重重砸在地上，挣扎着起来扑过去：“故今！”
血越聚越多，故今半面都被染红，比白兰的花还艳。她伸手握住胸前的剑，指骨折起突出，青筋浮动，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她攒力吐出一滩血清口，抬手触否然面颊，本想抹去否然脸上的血污，结果越擦越多。
“真狼狈啊……”
故今看着否然，声音笼在罩子里，根本出不来。
胸前的剑将她牢牢钉在原地，也让她站着，不至于趴下。
故今低叫一声，猛推了否然一把：“跑！快跑！”
实际上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否然看清了她的口型。
“故今！”
贺道一仿如大雕降落，单脚立于故今背上，狠狠一踩。故今咬牙闷哼，脸被迫埋入混着血的土中，身体从长剑剑柄处滑落至剑尖，严丝合缝贴着地面。
贺道一弯腰看否然，手指一动，笑嘻嘻：“跑？跑去哪？”
贺道一：嘻嘻
故今：你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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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无边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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