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生活简朴，屋内并无太多陈设，封情陪着阿画走到门口就止步了，目送阿画一人进屋，就在她准备将孩子放下之时，封情忽然产生一种怪异之感。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木质墙壁、床、桌椅，都再正常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他就觉着不对劲。而且越看越心惊。
因为，他好像来过这里。他再将目光移到阿画那张清瘦焦虑的面容，这张脸，自己好像也见过，不止一次。
想到这，封情就把自己给吓住了。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定了定心神，趁阿画精力都在孩子身上，蹑手蹑脚离开房门，来到前院，就看到一幕和谐又诡异的画面。
瓢泼大雨浇灌的杏花树下，石桌旁稳如泰山坐着两个人。
尽管雨下得汹涌，可两人从头发丝到衣衫都干净整洁得一丝不苟，活像两座精雕细刻的俊美神像。
花初雪察觉他脸色不好看，遂道：“发生何事？”
封情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花初雪道：“且说无妨。”
封情：“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同样的院子，杏花树，木屋，阿画和她的丈夫，我都见过。除了，你们两位。”
花初雪眉都没动一下，道：“什么意思？”
封情东张西望，神情中带着触目惊心。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说着，他小心地压低声音道：“阿画姐姐她的孩子……我努力过了，真的很努力想帮她，可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济于事，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应该说，我改变不了。”
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花初雪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那个孩子最后会和传言那样，被吃掉。至于行凶者……
这时，阿画的丈夫恰好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了堂屋，那里已经摆好桌椅。他道：“喂，吃饭了。”
话是对他们说的，语气虽然不好，但能听出是发自真心在招待客人。说完，又听他道：“阿画你也快来吃饭啦，孩子睡着了吧？”
一边说一边往阿画所在屋子走去。
花初雪轻描淡写看他一眼，问封情道：“是他干的？”
他只是闲话家常一般随意问了一句，不知为何，封情鬼使神差追随阿泊奔跑的背影，仿佛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躯体，而是即将四分五裂的零片碎块。
像刚反应过来，见阿泊去往的是阿画和孩子的房间，封情就似看到一辈子最恐惧的场景，大吃一惊，忙想跟过去。按照他的说法，即便阿泊真的兽性大发吃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他能阻止一时，却不能彻底扼杀这类恶**件，因为该发生的事是注定会发生的。再多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
但要他就此袖手旁观却是做不到。
花初雪看出他在想什么，只见他轻轻抬了抬手，道：“你先梳理一下，其他事不用管。”
随着他话音落下，封情感觉自己呼吸凝滞了一下，周遭的事物也像被强烈的霜雪覆盖，将所有生机封存在一定时刻，他全身上下都跟着冻住，手指都无法屈伸。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阿泊的身影定格在门口，一动不动。自己与之相距不远，就仅仅几步而已，但却给封情一种相隔十万八千里的错觉，双方之间，如银河彼端，被金钗划出跨越生死的天堑。
封情张了张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讶异道：“这是……”
然而不等他说完，花初雪的手腕就被一把箍住。那人用了很大的力气，简直就像冷冰冰的铁手紧紧抓住了他。
花初雪皱了皱眉，抬眼就撞进一双星辰般的眼。不过此刻里面没有漫天璀璨，唯有浩瀚的深邃，如暗夜，如深渊。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佐千秋，那人潇洒不羁随性的生涯里，这般神色岂是难得，简直可以算得上失态了。
花初雪唇角动了动。
佐千秋比他更快，一改往昔的漫不经心，出人意料的认真道：“你方才所用是何术法？”
花初雪不知对方为何如此问，令他吃惊的是，这个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由佐千秋口中说出。因为自己使用的是时术中的定时术，将特定空间的人事物的时间固定，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做到小小的范围，再大就无法支撑了。而他之所以会这门术法，完全出自佐千秋，是他曾经相赠的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如今盛传术境的四大奇术。相交之初，佐千秋刚好完成著作，便将之送与自己。多年过去，自己爱如珍宝，而赠书之人竟忘了这件事么？
想到对方有可能忘记这段有关二人的过往，花初雪脸色就不是很好了。他比佐千秋还专注，回应对方目光，甚至凑近几分，眼神冰冷又锐利，带着一股浓浓的侵略性。
佐千秋根本没觉察他的情绪，正面迎接他压顶而来的诘问，等着他的答复。
花初雪缓缓道：“佐公子记性好差，难道忘了么？”
佐千秋还真是忘了，他轻蹙眉头，不解道：“忘了什么？”
花初雪：“……”
他暗暗咬牙，恶狠狠道：“也是，佐公子心有朗朗明月，又怎会将在下的事放在心上。”
佐千秋：“……本公子不是很懂……”
花初雪：“哼！”
“……”
“多年前，佐公子曾送过我一本书。”
佐千秋长眉挑动：“有这件事？你我以前认识？”
“……”
这下花初雪是真忍不住了，沉着脸道：“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就有这么一件事。你问我所施何术，正是出自那本书。”
佐千秋摇了摇头，断然道：“不可能！”
花初雪被他搞糊涂了，顾不得生闷气，道：“什么不可能？”
佐千秋道：“你说你使用的术法出自本公子送你的书，仔细想想，本公子好像是有写过一本书，上面提到过时术。但你要说根据书中内容学会这门术法，那是不可能的，天地间只有一人能用时术。”
花初雪道：“是谁？”
佐千秋稍显迷茫，摇头道：“不知。但不会是你。”
不等花初雪发作，他自己否定道：“不对，若你所用是时术，那么你……”
花初雪冷声道：“我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佐千秋盯着他的眼睛道：“只有这个可能。”
花初雪：“不可能！我花初雪就是花初雪，不是任何人，也没有别的身份！”
佐千秋沉默不语，只是一瞬不瞬看着他。
明明近在咫尺，花初雪又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自己看向了别处。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面无表情道：“佐千秋！”
封情在一边听他语气不好，怕两人吵起来，忙道：“两位……”
花初雪没有看他，瞪着佐千秋。
后者状似失魂落魄，一手拈花，一手牢牢钳住他手腕，全然不顾他人死活喃喃道：“奇怪，本公子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花初雪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生硬地抽回手，冷哼道：“佐公子，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嘛，还是有你纠结的人不是吗？”
佐千秋没有听出他的冷嘲热讽，下意识回应道：“确实是这样……”
花初雪闻言，眼前一黑，心内顿时掀起万丈岩浆。
封情见他脸色差得吓人，远远的都觉着毛骨悚然，忙打岔道：“两位，我想起来了。”
话主要是对花初雪说的。听到他的声音，花初雪稍微恢复理智，深吸一口气道：“你说。”
封情道：“这种事我经历过很多次，一直在重复发生，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一个漩涡，不停地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有点像平时大家听过的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目睹很多悲剧发生。我知道露水村的父食子事件是怎么来的。在惨案发生之前，村子里的男子都去过一个地方，吃了不该吃的，喝了不该喝的，受到了诅咒。我能想起的就这么多，至于那个地方是哪里，恐怕还得询问去过的人。我想，既然源头找到了，去解决了，方能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他说的没错。花初雪其实对旁人死活不感兴趣。但一来，此事与好友相关；二来，他需要转移注意力，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佐千秋自从见过他施法，就陷入一种的境况，时不时盯着他研究，然后沉思。他们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花初雪看了看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佐千秋道：“为何叹气？本公子还没到让人一见就叹气的地步吧？”
花初雪没好气道：“佐公子，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佐千秋：“……”
不以为忤地想了想，道：“没有。”
花初雪撤去术法，阿泊所在那片区域恢复正常，他人也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奔房门，兴冲冲道：“阿画，吃饭啦。”
如果没有村子里发生的事，夫妻俩执子之手，日出日落，相携相伴，平淡幸福，不知有多好。
阿泊对很多事都一无所知，他只是本能地察知到妻子情绪低落。
晚饭时，几人围坐一桌。
花初雪站在门口，抱着双臂，斜倚门柱，他身后，佐千秋还坐在原来的花树下，时而望向他颀长的背影。
阿画夫妇和封情则坐在饭桌前，阿画踌躇道：“两位公子真的不饿吗？”
花初雪没什么表情道：“嗯。”
阿画就不再多问了。阿泊哼了一声，张罗着给妻子盛饭，顺带给封情舀了一碗递给他。
封情连忙双手接过，思忖着道：“阿泊大哥，我想问一下，你们村子里的男子是不是在娶妻前会和好友结伴去一个地方啊？”
阿泊奇道：“你怎会知晓？”
阿画道：“是有这么一个习俗。每当成年男子要娶亲前的一个晚上，村子里其他男子就会带这个即将成婚之人去月光水域过一个晚上。”
她有些心不在焉，应是在担忧自己的孩子。
阿泊给她夹了一些菜，补充道：“很早以前，据说月光水域住着一只水怪，后来好像不见了。村子里出现这个习俗是为了锻炼我们男子的勇气，因为成婚后将要承担许多责任，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具备面对挑战的勇气。”
花初雪不以为然道：“去那个地方睡一晚就能获得勇气？”
阿泊不满道：“你什么意思？”
眼见又要剑拔弩张，封情情笑了笑，缓和二者之间的气氛道：“阿泊大哥别生气，这位……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关于月光水域那只怪物，大哥还知道什么吗？是真的吗？”
阿泊：“是真是假不清楚，反正传说是这样。我去的那个晚上什么也没看见……”
好吧，在一切答案未揭晓前，什么都有可能。此处指花初雪这个人格情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奈何1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