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外面的灯光从门缝里照进来，与光一同进来的还有一颗脑袋。
周落半张脸卡在门那，看到顾一坐在床上的身影后，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推开门。
“醒了啊，我还以为要睡到半夜了。”
顾一“嗯”了一声，随后看着周落抬起左腿，用右腿支撑着跳到窗边，然后抬手打开落地灯。
“起来吃点儿饭，阿姨给你保温到锅里了，”
顾一没回答他，看着他的腿问：“腿怎么了？”
周落做了一天准备了，迟早要发现，他怎么都藏不住，除非他不在顾一面前出现。
周落顺势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这是顾一总是嫌他坐在地上，后来说不动给他买的。
周落叹了口气：“滑雪摔了……过几天就好了。”
顾一盯着他的腿看了半晌，没说话，下床就进了浴室。
周落摸了摸耳垂，顾一一般不说话那就是被气到了，周落也没办法，玩也玩了，摔也摔了，总不可能让他穿越到前几天拦住自己，而且说不定都拦不住。
心里这么想的，但还是得认错。
顾一下楼的时候周落已经在餐桌上等着了，看着坐在餐桌旁那颗乖顺的脑袋，顾一恨不得上去给两巴掌，让人长记性。
周落也就闯了祸能乖顺两天，现在看他在生气，过来哄哄，等哄好了又是该干嘛干嘛。
周落一言不发，余光瞥见顾一落座后，他狗腿似的把饭推到顾一面前，又狗腿似的把筷子递过去。
顾一心里叹了口气，周落就这点好，耐心足，你一天不理他他就能装一天乖宝宝，一个月不理他他就能装一个月。
顾一没理他，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双新的。
“不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周落试探性开口解释。
顾一抬头看他一眼。
周落又继续说：“当时前面正好有一棵树，我眼看着马上就撞上去了，那种情况我只能往侧面转一下弯，结果板一下没稳住，人和板就一起滚出去了。”
顾一还是不开口，周落悄悄看他一眼。
“当时给我摔的四脚朝天，到现在都记得那丢人的场面，以后再也不去了。”
眼见着顾一还不说话，周落决定放大招：“给我摔得疼死了，现在还疼呢。”说话间还带着些委屈，好像是顾一逼他去滑的一样。
顾一终于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
周落总是这样，知道自己不应该做还是去做了，哄人的时候先说是自己的原因，然后保证下次绝对不去了，最后又给你示弱，让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有哪疼？”
周落听顾一说话了，知道这事儿翻篇了，张口就说：“都疼，全身上下都疼，我这几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也不是，难受死了。”
顾一才不信他的鬼话，刚刚还在他卧室蹦蹦跳跳呢，这肯定已经摔了几天了，疼肯定是疼，但也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什么时候摔的？”
“就…三四天了吧应该。”周落说着又叹了口气，得寸进尺道：“后天和三中有一场篮球比赛，本来都报名了，现在还得找个替补。”
顾一真是被周落气笑了，自己脚还伤着呢，还得考虑替补，考虑就算了，直接说到自己这儿来了，他再不明白就成傻子了。
“涂药了吗？”顾一不接他的腔。
周落不情不愿的回答：“涂了。”
两人又沉默的吃了一会儿，周落终于忍不住了，声音比刚刚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仿佛害怕顾一听不到一样。
“我说缺个替补！”
“嗯，听到了。”顾一抽了块纸擦了擦嘴，起身收拾两人的碗筷。
“……”
周落跟在顾一后面跳着进了厨房，整个人倚在洗碗台边，顾一顺手从餐厅替他拿了个凳子。
于是周落就那么不客气的坐在上面，厨房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看着极其不违和。
“替补…”
“替补…”
“替补~”
“替补…”
“替补！”
“替补替补替补替补替补替补替补！”
没人理他。
一整个晚上，顾一走到哪，周落跟到哪，顾一在里面洗澡，他就站门外喊，顾一坐沙发上看电视，他就坐旁边喊，顾一在书房看书，他就站后面喊，顾一上床睡觉，他也跟着上床。
“替补。”周落躺在床上踢了一脚顾一。
顾一收了收腿，闭上眼睛。
“下次滑雪去什么道？”顾一问他。
周落说累了，本来已经闭上眼睛，打算明天再劝，听到这话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初级道，肯定是初级道。”
“嗯，睡吧。”
“顾一，我就知道你这兄弟最好了，到时候我在观众席给你加油！”
“你消停会儿吧。”
后来那场球赛顾一替他赢了。
——
周落看着顾一洗碗的动作，低头笑了笑。
真是……哪哪都有顾一的痕迹。
许是刚刚周落丢给顾一他重磅炸弹让顾一有些哑口无言，许久之后，顾一闷闷的，又带些倔强的开口：“我不想去。”
他没说不去，只是像往些年一般同周落讲一件他不愿意干的事情，但他也心知肚明，如果周落邀请他，他会去，会以嘉宾的身份恭喜他百年好合，会以邻家哥哥的身份祝他幸福，会以曾经恋人的身份替他们守住回忆。
周落抿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是这么恶劣，从小到大，很多人抛弃他，只要他抓住机会就会报复回去。
比如周落的亲生母亲，他从没去找过她，即使她有什么苦不堪言的理由；比如曲阜，即使他现在在家里住，却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父亲；比如…眼前的顾一，即使顾一说他想从头开始，他还是让顾一误会自己将和其他人共度余生，好让顾一难过。
周落认为他们的行为一样恶劣，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将他生下的母亲，从十二岁养育他长大的父亲，互相照顾过六年的朋友，抑或是恋人，他一个都原谅不了。
周落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他把他的情绪归结于不想再重蹈覆辙。
顾一察觉到气氛好像因为他的那句话有些凝重，于是很识趣的转移话题。
“对面的房子后来是谁买了？”
周落本来就没想好怎么回答，听到顾一的话，很默契没有提刚刚那句。
“你不知道谁买了？”
“不知道。”顾一抿了抿唇，本来不想提当时的事的，可话已经到这儿了，他只好说：“不知道，当时走的急，房子直接卖给房屋中介了，后来沟通也是走的中介那边。”
周落点点头，讽刺的笑了一声。
走得急，可不是走的急，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周落知道的时候大门都已经锁上了。
“后来有买主住了半天就搬走了。”周落只是这样告诉他。
顾一洗完最后一个碗，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转过身看周落。
“嗯，我知道，我昨天去中介公司了，他们说了，后来的那个屋主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顾一没有再问，只是点点头：“嗯，我回头再问问。”
周落没问他为什么要打听房子的买主，没问他知道屋主后要干什么，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在对方沉默的表情中同时开口。
“周落，我们能聊一聊吗？”
“聊聊吧。”
像是为了庆祝他们同频的默契，周落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因为周落不想去顾一的房间，也不想让顾一来自己的房间，最后把谈话的地点订在书房。
周落推门进的时候顾一已经站在窗户前很久了，听到声音，顾一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周落忽略他的表情，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下，顾一紧随其后。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墙上秒表走动的声音。
“咔”
“咔”
“咔”
“周落。”顾一在沉默中开口：“当时分手是我的原因，我不辩解，我想和你道个歉，对不起。”
是了，不是辩解，不是认错，而是单纯的说了句抱歉。
周落抬起头与他对视，沉默良久后，他点点头：“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原不原谅另说。”
“我跟你道歉不是因为想让你原谅我，当时确实是我的原因，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道歉。”
“猜到了。”
“上次跟你说我想重新来也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
“顾一。”周落在重逢后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平静，冷淡，却足以让顾一心慌。
这些天周落只要想到顾一就觉得胸口闷，心里压抑的情绪不断向上翻涌，仿佛要从喉咙里破口而出，所以他从来都做不到和顾一平心定气的讲话。
顾一的一句“对不起”，仿佛让周落这么多年对顾一的怨恨土崩瓦解，顾一走之后，他怨过、恨过、颓废过，他找过许多办法走出这种情绪，却都抵不上顾一的一句抱歉。
“你当初说你会忘了我，也让我忘了你，你还记得吗？”周落提醒他。
“记得。”
“嗯，我一直在往前看，你也一直在往前看，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你觉得呢？”
顾一眼神暗了下来，再一次对他道歉：“抱歉，我没能忘记。”
“好，我理解，当初你给我的理由是你不喜欢了，既然你说你没忘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当初的理由并不成立，我现在问你，当初是什么理由让你离开呢？总不可能分开以后这么多年过去了，重新见到我你又突然喜欢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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