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下午毒辣的阳光，只在地板上漏出条波浪状光斑。房间内响起阵阵敲打声，宋烟雨抬起胳膊擦掉额头的汗，将绑在手腕的毛巾紧了紧。他瞧着眼前逐渐能看出雏形的物件，不由得看向身后在钉钉子的何徐许。
弯腰拿工具的人宛如能够预知到他的动作一般，在宋烟雨看过去的刹那转过了身。只见何徐行摘下手套，上前几步走到宋烟雨面前，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捻了下。
似是看出来他的疑惑，何徐行将手摊开：“粘的有脏东西。”
“哦。”宋烟雨用手背又抹了下那处，总觉得突然变得痒痒的。他的视线越过何徐行的肩膀，落到从他进来房间后这人便在鼓捣的东西上。
“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他扬起眉梢，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紧紧地拧成一股线。
肩膀处蓦地被重物压下，宋烟雨侧过脸看去，恰好同从背后搂上他的人对视上。尽管两人到今天这步，能做的都做了。但在看到何徐行近在咫尺的脸时，宋烟雨还是不免心跳慢了一拍。
这人抬起抵在宋烟雨肩膀上的脑袋，冲他眨了眨眼。双手搭在他后背的蝴蝶骨上，推着他走到那东西跟前。
耳垂上忽地一热，紧接着便是缕缕酥麻的疼意。拦在身前的手臂蓦地收紧，力度大到像是在害怕宋烟雨会随时从他眼前消失。还不等宋烟雨出声制止，密密麻麻的细吻已经落在了耳后，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卧在他肩窝里的头发被呼吸吹起落下，痒得让他有些想要缩起脖子。却听见何徐行在自己耳旁轻声道：“因为想让你只用我亲手做的东西。”
这蛮不讲理的做派直接把宋烟雨逗乐了，他抬手揪着何徐行的后发往外扯，屈起胳膊向后猛顶。耳边响起声闷哼，抱着他的手臂松开一瞬，立即又想要缠上来。宋烟雨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向旁撤了半步，提腿踢在何徐行的腿窝。
突然没了支撑，何徐行整个人如倾塌的大厦不受控的往前倒去。宋烟雨毫不留情的将人摁倒在地，他飞身骑在何徐行的后腰处，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以防这家伙突然暴起。宋烟雨抽掉自己手腕上的毛巾，扭过何徐行的胳膊，把他反绑了起来。
“烟雨别不理我可以吗？求你了。”一时不察被制服的何总扭过头，他额角撑着地板眼巴巴的看向宋烟雨。
装作没听到这家伙的喋喋不休，宋烟雨用力左右扯动毛巾，试了下捆得结不结实。但想到何徐行能单手把自己抱起来的蛮力，还是不放心的又拉紧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成死结，直到觉得这家伙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挣脱开，才将它放下。
他一言不发的走过何徐行，最后停在他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前。瞧着眼前这件还停留在粗略打磨阶段的画架，宋烟雨眼底暗涛涌动。他伸出手轻点在边缘上，指尖粘上些细碎的木屑。宋烟雨无声长叹一口气，抖掉木屑转过身，在何徐行面前蹲下。
他抬起何徐行的下巴，被迫绷紧的下颚连着喉结形成道漂亮的弧线。在宋烟雨垂眸看向他后，何徐行的眼睛倏地发亮，眉宇间的惊慌一扫而光。他歪下头蹭了蹭宋烟雨的手心：“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怕说出来会让你讨厌我。”
宋烟雨睫毛颤动，他错开视线看向别处，手却是下意识捏了捏何徐行脸颊上为数不多的软肉。他的目光停留在正对面的墙上，上面挂着幅色彩绚丽的油画。
灿烂、耀眼、夺目。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少年人蓬勃向上的野心，和不肯轻易罢休的韧劲。这幅算得上是宋烟雨的成名之作。
当初他那位向来不靠谱的恩师力排众议，执拗的要把它放在自己画展最受瞩目的地段。自此，他再也不用百般委曲求全，只为能在别人的画廊里求得一个展示位。
再往前数，净是些他都忘记的稚嫩笔触。宋烟雨还记得自己第一幅画被卖出去时，他拿着那笔钱给赵女士买了条项链。尽管它粗糙、劣质，比不上赵清越首饰盒里最便宜的十分之一，可她还是开心到连着戴了小半年。
余光瞥到门口，宋烟雨瞳孔微震，她讶异的瞪大眼睛。这张犹如随手遗弃的垃圾与房间里的其他相比，显得异常的格格不入。它的正中间不知为何有个拳头大的洞，破开了占满整张画面的红叉。犹如长箭射穿的靶心，却略显粗糙的被补了起来。
不同样式又不同大小的鞋印，将它仅能看到的原本模样再次遮去了大半。边缘空白的地方，则有一溜被用来调色的干颜料。犹如停滞了时间般，铲刀边缘的刀锋印还清晰无比的留在上面。
这张不是被他们拿去扔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收回视线盘腿坐下，让何徐行枕着自己的膝盖。宋烟雨低头亲了下何徐行的额头，掀起眼皮直望进何徐行的眼底：“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当，大老远的跑去翻垃圾？真有能耐啊。”
“什么翻垃圾，这是我拼命抢救下来的艺术品！当时有好几个人跟我竞争呢，可惜他们实力不够。”何徐行脸上泄露出几分得意，大言不惭道：“我看他们可怜，便送了他们几个月医院VIP病房的套餐，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感恩戴德。”
他见宋烟雨似乎气散了，得寸进尺的往他怀里拱了拱：“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反正我真的真的很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何徐行，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宋烟雨食指点在何徐行的鼻梁上，他支着下巴，隐去眼底的水光：“还记得‘约法三章’吗？现在多加一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为了我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记住了吗？”
见他乖巧点头，在何徐行想要开口的前一秒。宋烟雨及时捂住他的嘴：“不过一码归一码。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再给你松开。”
无视掉他扮可怜的模样，宋烟雨轻轻将他的头放到地上，站起身走到那幅残破不堪的画前。怪不得这件事之后，背地里破坏他作品的人一夜之间全退了学，随之那些难听的谣言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以为是有人看不下去了暗地里告诉老师，老师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部开除了。
他不自觉的陷进那段往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步步逼近的影子。在他想要抚上那幅曾差点让他放弃的画作时，眼前忽然一花，他目光所及之处开始天旋地转。等他适应完眩晕再睁开眼后发现，那幅画突然间变得上下颠倒。甚至房间内的天花板在脚下，而地板跑到了头顶。
车祸那天发生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宋烟雨心底一慌，只觉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固定在他腰身的力度忽然收紧，勉强唤回了宋烟雨的注意。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竟是何徐行不知怎么挣脱开束缚，把他扛了起来。
何徐行用力拍打了几下宋烟雨的屁股，妄图挣扎逃脱的人不可置信的呆滞数秒，瞬间炸了毛，挣扎得更厉害了：“何徐行！你个王八蛋！”
他置若罔闻的走到冷气下，把人卸了下来。不给宋烟雨反击的机会，连忙束缚起他的手脚，将人整个塞进自己怀里。何徐行下巴搁在他的头上，把人搂得更紧了些。他扳过宋烟雨的脸，将自己的手腕伸到他的眼前，语气里带上些许委屈：“烟雨，都破皮了。好疼啊，要吹吹才不疼。”
“不看！”没能成功挣脱开，宋烟雨干脆闭上眼。他再相信这满嘴胡邹的家伙，真的才是脑子有问题。
似是猜到宋烟雨会这么做，何徐许低头咬了口宋烟雨的耳朵，不依不挠道：“真的很疼，烟雨你帮我吹吹嘛。”
“嘶——”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宋烟雨疼得一巴掌拍在何徐行大腿上，耳朵蓦地又被含住，滚烫湿润的软肉反复刮过发疼的位置。
直到那块耳骨变得殷红又水润，何徐行才肯罢休。他把玩着大腿上还未收回去的手，将脸埋进宋烟雨的颈间深嗅起让他着迷的香气。冷气吹得两人的衣服鼓起，他凑到宋烟雨耳边轻声低喃。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宋烟雨转了转眼珠子，他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扭过头打量起身后垂头丧气，宛如吃了败仗的人：“再说一遍。”
“我错了。”何徐行不自觉握紧了空掉的手，“我不应该偷偷在西楼装摄像头，也不应该过度干涉你的生活。”
“还有呢？”
他敛去眼眸中的慌乱，盯着滚到脚边的螺丝刀。到嘴边的那句话始终说不出，但一想到烟雨很可能就此再也不同自己讲话，何徐行眼一闭心一横：“我不应该把你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
“还有呢？”
“还有？”
见他面上浮现出困惑，宋烟雨扬起一抹得逞的笑。他捧住何徐行的脸，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他抬起何徐行的手腕吻了下去。
宋烟雨看着他的双眼，轻声念道：“还有，要记得遵守约定。还有，你应该早点出现，这样我便能早一点认识你。”
他才不在乎何徐行有没有把他看作所属物，他也不在乎何徐行对他过分夸张的占有欲。他只需要知道，何徐行爱他，这便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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