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闹钟就响了。
林绪把头埋进被子里发泄似的滚了两圈才爬出来，闭着眼睛套校服。
客厅传来两声微弱的猫叫，又很快安静下去。
林绪啧了声，动作幅度变小了点。手搭在门锁上的时候，对门咔擦一声打开了。
“驰遇，早饭带上！”董娴压低声音，“早上这么冷，你校服外套呢，拿出来穿着，冻感冒了怎么办。”
“妈，我不冷。”驰遇拖长声音，不甚上心地说。
“儿子这么大了，你能不能少操点心，快回来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林绪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声音一点点走远后，他蹲下身把没绑紧的鞋带拆开重新绑了一遍。初秋渐冷的风吹过，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愿直接走出去。
就这样磨蹭了两三分钟，然而，打开门时，林绪眼睛瞪大：“你怎么还没走。”
驰遇得意洋洋：“你猜。”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猜个屁。”林绪往旁边躲了躲，从书包里翻出一件校服外套扔过去，“还给你。”
驰遇咧开嘴穿上了，快走两步跟上林绪。
“哎，你吃饭了吗？”
“不吃。”
“你这人真没意思。”驰遇备受打击，痛心道，“你这样会失去我的知不知道。”
林绪停下来，看着他：“你能不能别挤我了。”这话他本来没想说的，耐不住驰遇实在太过分。
“我什么时候挤你了，我走路从来不挤人的。”驰遇信誓旦旦，打死不承认。
林绪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灯光破开黑暗，他不偏不倚踩在坎上，再过去半厘米就得栽下去了。
驰遇摸了摸鼻尖，为自己开脱：“我以前是真没这习惯。”
说完后又小声抱怨句，“还不是你老躲我么。”
出门一拖，路上又一耽搁，还没进教室铃就响了。
驰遇吊儿郎当打了个报告就要往座位上走。
今天守自习的还是张倩，一看驰遇这惯犯眉毛就拧了拧，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转头就看到了他后边的林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让你进了吗！给我站着！”
班上打瞌睡的同学醒了一片，挤眉弄眼地看热闹。
高中总是写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都要被当成消遣看看。
驰遇惯是个看眼色行事的：“倩姐，我错了，下次绝对早到。”
张倩没理他，对他身后的林绪说道：“说说，你早上干嘛去了？”
“……起迟了。”林绪憋闷地说，心里把早上杵门口的自己翻来覆去鞭笞一顿，就这点出息。
张倩叹了口气：“你别觉得我针对你，驰遇天天仗着小聪明混日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他能学到好吗？也不知道你们李老师怎么想的，把你安排这个座位。”
林绪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脚后跟就被踢了一脚。
张倩到底没为难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回座位上。
王昊转过来传了张报名表：“你终于来了，周博宇求你报3000，贿赂我一早上了，诱惑太大，我替你答应下来了，你没问题吧。”
周博宇是体育委员，每年的运动会必须报满，他只能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地一哭二闹三上吊。
“喏，分你一半。”王昊腆着脸，把半瓶可乐给他。
驰遇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拿起笔填上自己的名字，“留着您自己喝吧，这玩意儿喝多了有大问题。”
王昊心满意足地转回去了。
“你报什么？”驰遇凑近，热气扑在林绪冰冷的耳边。
林绪皱起眉，借找书的动作避开。
半晌，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不报。”
文科班男生少，数量不够质量来凑，像驰遇这种的，每年都包揽五六个项目。
就连相对孱弱的李星林都会报个掷铁饼。
驰遇哦了声，倒是没再劝，兴致勃勃趴桌子上和今天才出现的王昊同桌搭话。
“陈沐晨，你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陈沐晨是个女生，她骨架偏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闻言只是讷讷一笑，摇了摇头，左手局促地扯了扯右边的袖子。
林绪没来之前，就属他们仨在后排最潇洒，放个假一回来，陈沐晨摇身一变，从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变成乖乖女了。
林绪盯着前边看了看，把视线收回来，笔尖点在纸上许久不曾移动，很快洇成一个墨点。
驰遇使了个眼神给王昊，后者一摊手，还没来及开口就被张倩一个粉笔头砸得老实了。
张倩一下课，踩着高跟鞋叮叮咚咚地冲进了办公室。
老李把保温杯盖子盖上，慢悠悠地问：“张老师，生气伤肝呐。”
老李无论是资历还是年龄都长张倩一大截儿，但一点儿都不摆架子，要不然张倩作为年轻老师，性子再直，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发脾气。
张倩把教案翻得哗啦作响，闻言翻了个白眼，大着嗓门：“李老师，我真是不懂你怎么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驰遇，为什么把新同学安排过去，这不是害了他吗？”
老李笑着摇了两下头。
“他们相处的不好吗？”
“就是因为相处的太好了！能学好吗！”
张倩自己从小就是中规中矩的优等生，从师范大学一毕业参加工作，就信奉死读书那一套。
老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但对换座位的事避而不提：“这不就好了，张老师放心，我等会儿就去批评，成什么样子嘛。”
张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本意是解决问题，又不是增加矛盾，现在林绪好不容易融入了新班级，她不可能把人再拽出来。
十月的天泛起了凉意，少年却还穿着短袖，明明是规规矩矩站在办公桌前挨训，却硬生生地透出了股混不吝地匪气。
“李老师，我错了，您给我次机会呗。”驰遇软了声音，他一年多都这么过来了，谁想到这次被揪住小辫儿了。
以前倒无所谓，但现在他是真不想换同桌，意识到这一点，驰遇不着调的笑容淡了下去。
“李老师，我不会影响林绪了，别把他调走行吗？”他站正了，认真道。
李老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你什么时候说话管用过？”
驰遇急了：“不是，这回是真的。”
李老师盯着他不说话，半晌才高深莫测地笑了。
“行啊，交给你个任务，你只要办成就不调林绪走。”李老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驰遇急急地问：“什么？”
“咱班上运动会3000不是还缺个人吗，只要林绪替上就行。”
……
陈沐晨正要去办公室交假期回执单，不想在这里碰到林绪，疑惑道：“林绪？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进去呗。”
林绪猛然惊醒一样，匆匆地说了声好，错过身跑下了楼。
陈沐晨便没再管，重新捋了捋袖子，遮住手腕上的伤疤，这才进办公室。
老李看了看钟，问：“这都要上课了，我找人叫林绪来，他人呢？”
陈沐晨装傻充愣，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却还是帮林绪打掩护：“老师，我不知道欸。”
“行行行，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回去吧。”
一出办公室门，陈沐晨又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你咋了？”驰遇嬉皮笑脸地旁敲侧击，“放两个月暑假，玩嗨了吧。”
陈沐晨嘴一撇：“你烦不烦，别问了行吗。”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
眼见驰遇大步昂扬地消失在楼梯拐角，陈沐晨难过地垂下头，掐住袖口的手紧了紧。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脑海里又回响起男人的谩骂。
桌上的书本被风吹地翻开三两页，林绪修长瓷白的指尖抵住书角，慷慨地分给驰遇一个眼神。
驰遇挠了挠脑袋，为难地说：“同桌，你能跟我一起跑3000吗？”
这话何止冒昧，前面喝水的王昊差点一口喷出来，就连发呆的陈沐晨也诧异地扭过脸来看着胆大妄为的驰遇。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的一只鸟扑棱着翅膀飞远。
林绪大半天没动静，于是王昊嘲他：“想什么呢，林绪怎么可能跑3000，还跟你一起，酸死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他：“能。”
林绪说完，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怕驰遇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我能跑3000。”
王昊的脸被打得啪啪响，魂都被惊飞了：“啥？”
林绪能这么快答应是驰遇完全没想到的。
他眼睛放光，噌地扑到林绪面前：“你说真的？”
林绪拉不开面子，眉头蹙起撇开脸，轻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周博宇一听说有人报了3000，登时喜上眉梢，恨不得当场跳个舞。
“哎呀，林绪真是太有班级荣誉感了！我们三班以你为荣！”他热血上头，差点热泪盈眶，还要和林绪握手。
林绪低头看了一眼，只纠结了半秒钟，就做出了决策，立马眼神飘到一边假装没看到。
周博宇尬笑了两声，把手收回来，半路一转狠狠拍上驰遇的背，驰遇嗷地一声，痛苦地五官扭曲。
林绪嘴角弯起个微笑的弧度，又在别人看过来之前迅速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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