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绪不过两三天就把学校的底细摸了个透，就连哪片儿没监控哪片儿可以翻墙逃课都一清二楚。
头两天，他还总翻墙回家。
后来钱阿姨也过来了，他规矩了不少，再没在饭点往外跑过。
一开始驰遇撞见林绪逢饭点就往外窜，还暗自咂舌：挑嘴挑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可后来林绪又回食堂吃饭，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林绪一向嘴挑得很，不吃的东西就连自己也记不太清。
驰遇在食堂看见他愁眉苦脸吃过两顿饭之后，就看穿了这一点。
但是人不吃饭就会死，林绪又不愿意去外面绕一大圈就为塞两口饭，所以看林绪恨天怨地吃饭简直成了驰遇的保留节目。
读书读得脑子累了来看看林绪数米粒儿，特有意思。
……
林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勉为其难地夹起一块千叶豆腐，还没咬上一口，面前就落下一片阴影。
“你看见驰遇了吗？”李静怡急切地问。
自从那一天她追到教室之后，像是彻底惹了驰遇厌烦，除了教室，她没在别处碰到过驰遇。
林绪淡淡地看了她手中满当当的盘子，胃先抽了抽。
“没看见。”林绪筷子扒拉来扒拉去，就是没往嘴里放一口。
“求求你了，你们天天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儿！”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看见驰遇。她想要割弃掉以前的生活，想要和傻子做个诀别。
周围的人排队的排队，吃饭的吃饭，但是余光快把他俩射成筛子了。
林绪筷子停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看她。心情已经不爽了起来，这俩腻腻歪歪纠缠不清，凭什么就得他站着让别人当热闹看？
驰遇去哪了和他有什么关系，谁们天天在一起？
他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想到现在两人是同桌，李静怡这话也不算错。
他端起盘子，临走前还是没管住嘴，嘲讽道：“不想拖个累赘就明说，没人怪你，不用非得找个借口。”
李静怡瞪大了眼睛反驳：“泓霖不是累赘……”
话说半截就没了下文。
林绪讥笑了声，错身走开了。
他本来就没胃口，没多纠结就决定当一回浪费粮食的罪人，当即端着餐盘走向餐具回收处。
手上刚微微倾斜，肩膀就被人狠狠一搡。
林绪费心巴拉地把手上的盘子牢牢拽住，才保住了前面一个小个子女同学的脑袋。
那姑娘察觉到危险转过身来，还是个熟人，就是那天在走廊含羞带怯看他的邹颜颜。
然而免受暴击的邹颜颜脸上不见感激，却满是惊恐。
林绪纳闷地想，自己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下一秒，粘腻的汤汁带着饭粒浇下来，还有部分顺着头发流进领口里面。
林绪先是对已经吓蒙的邹颜颜笑了笑，把她推到一边，然后很快冷下脸把餐盘放到回收处。
四周静得吓人，林绪的一举一动都踩到每个围观者的神经末梢上。
林绪那一笑让更多人坚信他的情绪到了极怒的边缘，或者说简直神志不清了。
他们猜的大差不离，林绪不管性格如何古怪，他优渥的家境让旁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忌惮和包容。
被如此针对，还真是头一遭。
林绪转过身子，直面浇他饭的混蛋。
混蛋自己先认了错。
赵泓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歉：“对、对不起，我看、看错了。”
他想倒的人是驰遇。
赵泓霖虽然是个傻子，但心里眼里始终只装着李静怡一个人。
一向乖巧的邻家妹妹变了脸色喊他滚，他便躲在角落里，亲眼看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被别人一遍遍拒绝，一次次流泪。
终于脑子灵光了一回，偷偷地找了一件溪城一中的校服换上混了进来，打算报复驰遇。
林绪面无表情地顶着一张被浸成菜色的脸，任由菜汤滴滴答答往下落，都不抬手擦一下。
他揪起赵泓霖的领子，硬生生把人拽得脚离地面。
赵泓霖还在艰难地说话，但没怎么挣扎，说过去说过来都是对不起三个字。
林绪全当没听见，一路拖动他走到装剩饭的垃圾桶旁边，按着他的头一寸一寸下压。
林绪想的很简单，惹上他，甭管是傻子还是聪明蛋，都得他妈的一分不少还回来，任何人别想欠他一点。
这样偏激的行事引起了多数人的不满。
“什么人啊，跟个傻子过意不去。”
“就是，人都说对不起了。”
“虽然是赵泓霖错在先，但是林绪这做得也太过了吧。”
说归说，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为赵泓霖出头。
人群中有小时候跟赵泓霖读过一个班的，都撇开头不忍心再看。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林绪肩上一紧，被人强制着扳着肩膀转过身体，手上的赵泓霖也被抢了过去。
“松手，听话！”驰遇声音大了点，手上加了力，把他手中攥得紧紧的一片布料用力扯出来。
林绪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身上的火更加压不住了，始作俑者还敢叫他听话？
“听你妈！”林绪左手照着他的脸砸过去。
但是拳头并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落到肉上。
林绪的手腕被驰遇抓住，声音也沉下去：“放开。”
他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成一缕，耷拉在光洁的额头，难以避免地透出了两分狼狈。
但此刻他墨黑的眸不偏不躲，死盯着驰遇，仿佛之前的缓和都是假象，这一刻的针锋相对才是他们本该有的样子。
驰遇扭着林绪的双手，骂骂咧咧扭过头冲围观的人喊：“愣着干嘛，把赵泓霖带校外去啊！”
那群看傻了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和王昊一起七手八脚地扶起地上的赵泓霖。
赵泓霖见到驰遇，嘴张了张，没说出什么话。
林绪眼睁睁看着傻子被带走，又发狠地挣扎：“松开！驰遇！”
动作间一巴掌甩上了驰遇的脸。
驰遇抬眼看了一眼，等他们走远了之后才松了劲，半拖半拽地带着他走向相反的方向。
“别闹。”他把林绪挥他一巴掌的手又重新扣住，脸上留下了三根鲜明的指痕。
林绪的怨气似乎随这一掌散了大半，他垂眼，停住挣扎的动作，任由驰遇把他拽走。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走了好长一段路，本来挺好笑的，但驰遇长腿一迈，看上去还挺轻松。
脚下的路逐渐陌生，林绪终于舍得开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驰遇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来道：“我松手了，你别再扑腾了啊。”
林绪用气音嗯了一声。
驰遇便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
“哎，你是不是不想别人碰你来着？”驰遇眉梢一挑，问出口的话活像是在挑衅。
……
林绪顿了顿，想骂他。刚光顾着生气，好像真忘了这回事儿了。
这话说出口挺丢人的，林绪偏过头嗤笑一声：“你管得倒不少，有这功夫，倒不如去管管你的静怡。”
隔开了一段距离，林绪才看到对面这人身上被蹭了一大块油渍，估计全都是从他身上粘上去的。
当他目光向上触及到根根分明的手指印，像被火燎了一样飞快撤回视线，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冒出来一个念头：驰遇不会是想找个地方把他套麻袋打一顿吧……
“哪里就我的静怡了？”驰遇好笑地转过头去看他，稍微正经了点，“这事算我的，对不住你，给你道个歉。”
林绪刚灭下去的火气又扑哧扑哧冒起烟来，驰遇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有的闹。
“打住！要不你再来一下？”他中指搭上脸上微微肿起指痕，似笑非笑道。
林绪蜷了蜷有些发麻的指尖：“……谁稀罕。”
到底还是没再纠缠下去。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荒芜，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了。一块三米左右的围墙边稀稀拉拉长了几棵杂草。
晚自习的铃声远远地传过来，林绪才发觉这块儿地离教室隔了很远。
驰遇左拐右拐，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停在一棵树前。
搞了半天，原来要爬树翻墙，还不如从食堂后面那个小门翻出去呢，林绪把手往校服口袋里一揣，摸到了一手油腻腻的汤，又赶紧拿出来。
林绪青着脸往身上干净的地方擦着手，可惜赵泓霖准头不错，前后就剩可怜的一小块干净地方。
他小毛病不少，洁癖就算一个。
驰遇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果然是个讲究的。
“食堂那边教导主任守着呢，一抓一个准。这地方离教学楼远，他们不常来，走吧，我带你回去换衣服。”驰遇边解释边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开，脱下来递给林绪。
“您将就擦擦手。”他只是前面被蹭了点，后背一整块都是干净的。
林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无负罪感地接过去，把每一根手指都仔细擦干净。
驰遇已经动作利落地上了树，三两下就蹿到了墙头，猴子一样蹲在那儿招呼林绪：“上来啊。”
林绪抱着他的衣服，看着眼前光不溜秋没有落脚点的树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爬这样的树。”
其实他也没爬过树，但是他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将范围缩小到难度系数较高的树种上。
啧，还挺难伺候。
驰遇只得原路返回，背对着林绪半蹲下来，催促道：“快点的，耗子帮我们混到今天打扫公共教室的名额，下节课得赶回来。”
林绪抱着外套的手紧了紧，踩住他的肩膀攀上了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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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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