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绪养它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它快死了。
记忆里外婆和钱姨好像很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家伙,林绪把幼猫捂在胸口,走得飞快——
他怕走慢了猫就活不了了。
“你很想活吧?”
“你追着我就是因为你想活。”
“……我买了生理盐水和碘伏,把脓挤出来之后,你的眼睛就不会瞎了。”
“外婆会很喜欢你。”
林绪不停地跟它说话,脚步越来越快,以至于后背出了一身汗。
“所以,你别死……”他照例命令似的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颤。
小奶猫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小声呜咽地动了动身子。
不过十来分钟,林绪就从那家快倒闭的宠物医院赶了回来。
一道黑影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林绪差点把猫扔出去。
“啊。”林绪短促地叫了一声。
对面用更大的声音喊:“啊!”
这熟悉的做派,是驰遇那个二货没跑了。
“回这么晚?怀里抱的什么?”驰遇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半只爪子。
还不等林绪回答,他就自己看出来了:“哟,是只小猫崽子。”
林绪没想瞒着,把小猫露出个头给他看:“路上捡的,它左眼有脓,我买了生理盐水和纱布。”
猫崽左眼像被人打了一拳,葡萄一样肿起,几乎看不到眼球,边缘渗出丝丝淡黄色的脓液。
驰遇接过他手上的袋子,打开一看,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您这叫只买了点纱布?”
满满一袋的碘伏,棉签和纱布,底下还堆着各种品牌的眼药水。
“托百士、氧氟沙星、妥布霉素……还挺齐全。”
林绪听这意思,驰遇至少比他懂。
他揣揣不安地问:“买对了吗?”
驰遇点了点头,朝他伸手:“猫给我吧。”
“你真会治?它看起来很严重……”林绪犹豫地把小猫交给他。
驰遇一只手掌圈住猫崽的脖子,从袋子翻出一小包湿巾拆开:“还行吧,比你会点。”
他用湿巾在小猫眼球外擦了擦,小猫不安地挣了下身子。
“棉签沾点生理盐水。”
林绪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按他说的做好递过去。
驰遇又擦了一遍,然后调整了下拿猫的姿势,重新拿起一根干净的棉签在它眼角轻轻擦出一个小漏洞。
小猫张嘴叫了起来,眼角流出来一点脓液。
驰遇停下来,看向林绪:“待会儿有点恶心,你还看吗?”
“看呗,捡都捡回来了。”
“行。”驰遇用了点力,顺着眼尾往中间擦,猫崽眼角爆出来一大坨乳白色的脓液。
小猫凄厉地惨叫起来,四只脚朝天上乱蹬。
驰遇把脓液拈开,手上没松劲,重复着刚刚的动作擦了好几遍,干瘪下去的眼球又出来了一大坨。
小猫挣扎的动作小了些,张着嘴叫唤。
听起来特别可怜。
林绪不动声色收敛起嘴歪眼斜的表情,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礼貌,斟酌着问:“你把它眼球挤出来了吗?”
驰遇好笑地斜睨他一眼,没回答。
“拿瓶托百士眼药水。”
林绪知道驰遇嫌他太蠢了,但还是不开心,撇着嘴找出眼药水拧开。
驰遇接过去,滴上一滴眼药水,从擦出的小漏洞慢慢渗进去,再滴一滴,用新棉签顺着眼缝按摩。
林绪没忍住又问:“那它会瞎吗?”
驰遇把小猫还给他:“不会,这样才能好,不挤干净还要遭第二次罪,回去喂点舒化奶,两天就好了。”
林绪应了:“你能不能在这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回来。”
“小卖部卖完了,等着,我去给你拿。”
驰遇很快提了一只塑料袋出来,里面装了七八瓶蓝色的全脂舒化奶。
“可以稍微用热水温一下,温热就好,太热了不行。”
林绪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它和我们有缘。”他以前不怎么信这些说法,但是这只小猫主动扑过来亲近他,让他兀自生出这么个念头。
“估计是饿了,闻到你校服上一股子菜香味儿就跟上你了。”
……非要这么说是吧。
林绪现在左手抱一只猫崽,右手提两个大塑料袋,身后还背了个包,非常有拖家带口的潜力。
驰遇直直地看着他,声音闲散,挑了下眉:“我可是你家小猫的恩人,记得有空来报个恩。”
“要多少?”林绪认真地问。
在林绪的认知里,拿钱办事是大家的共识,无论什么事总有个相对于的价格。
“八百。”驰遇随便报了个数。
“好,我去拿。”
林绪转身就要走,被驰遇抓住包。
“好个锤子好,你真是……我逗你玩的。”驰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谢谢你。”林绪放低了声音,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外婆果然很喜欢这只小崽子,看着它刚消肿的眼睛心疼得不得了。
“长相真喜人,我们给起个名吧。”钱姨找了只小奶瓶喂它。
外婆笑着摆摆手:“你们来你们来,我不会。”
林绪的名字就是外婆给取的,听说当时外婆翻了两天的字典都没定下来,索性合上书,道:“这娃娃是个有想法的,就叫林绪吧。”
张潇和林诺对这个孩子并不很在意,不过外婆说的不差,一个被打了两次胎还在的小孩,可不就是有想法吗?
外婆提出来,就草率地定下了,没有人会深究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寓意。
有人还夸过林绪名字起的好,说有开端起始,福气连绵不断的意思,也算给了一个还不错的阐释。
“叫小灰怎么样?哎呀,我也没读过书。”钱姨乐在其中地起了一个,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
林绪笑了笑:“钱姨起得好,小灰听着可爱,就叫它小灰。”
小猫崽也叫了一声。
“唔哟,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呀!”钱姨很惊喜地和小猫碰了碰爪。
小灰喝了奶就睡着了,钱姨把它抱走,说要给它用旧衣服做个窝。
林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外婆,妈妈是不是打电话了。”
外婆开心地笑了笑:“是啊,你妈妈问我们搬家适应的怎么样,还问你开不开心,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我们小绪有新朋友了吗?”
林绪一直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有了,外婆你早点睡。”
他回卧室的路上觉得每一步都像跳舞,关上门,他指尖悬在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上,迟迟没有点下去。
不算早了,张潇说不定已经睡了,他这么想着,放下了手机。
过了半天,又重新打开,给那个号码加了个备注:妈。
他快成年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外婆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他,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但还是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扮演无助的小孩,就这么缓慢地被裹挟着往前走。
他割舍不掉……
驰遇推开门,门板后面就立着正在敷面膜的董娴女士。
“我的妈耶,你吓我一跳!”驰遇往后退了两步。
董娴切了一声,坐回沙发看电视:“我听外面有猫叫,怪惨的,想看看怎么了。”
“没事儿,林绪捡了只小猫,眼睛发炎了,我给它擦药呢。”
董娴惊讶地问:“对门的?”
驰遇点头:“是啊,特有意思一小孩儿,还是我同桌。”
董娴思索了片刻:“过两天得请他们来吃饭,张婆婆以前帮了我们不少呢。”
张婆婆就是林绪外婆。
董娴转而叹了口气:“张婆婆以前待人可好了,就是命不好,嫁的男人不是东西。”
驰遇听八卦:“怎么说。”
张家曾经家底丰厚,但传到林绪外婆,也就是张慧安这代,就衰败下去了。
张慧安出生的那一年冬夜,门口站了个五六岁的男孩儿。
就不声不响地站门口,劝劝不走,骂也骂不走。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一个乳母注意到门口站的男孩,跟他说话也不应,没办法,只能去请主人出来。
张父正急得焦头烂额,到底还是心善,还是按捺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男孩递上张写名字的字条。
张父打开来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金世达。
“金家人住哪里?”他偏过头问乳母。
乳母道了句糟糕:“那是外来做工的人嘞,怕是养不起娃娃才送过来。”
张父摸了摸男孩的额头,烫得吓人。如此寒夜,不治便只有死了。
刚巧院子里传来女婴的哇哇啼哭声,这个男孩就这么被留下了。
“他和我家囡囡有缘。”张父说道。
张母这一回生子伤了底子,再难生育,只留下来张慧安这么一个女儿。
张父思想并不封建,不重男轻女,但还是担心百年之后女儿没有依靠。
金世达被养在了他们家,两个孩子从小一起玩耍,于是张父就起了替女儿养童养夫的心思。
后来张慧安的父亲得了重病,她母亲也喝了农药跟着去了。
过了几年,张慧安和金世达遵循父母遗愿成了亲,结婚四年才得了个女儿,起名金潇。
金潇出生后,金世达安稳教了两年书,最后还是抛弃妻女,和一个十八岁的女学生私奔了。
只留下张慧安一人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驰遇唏嘘不已沉默了半天:“金世达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这就叫引狼入室,张婆婆人好,我们欠了他们家的情……以后你得把小绪那孩子当亲弟弟待,听到没有?”董娴戳着他的额头。
驰遇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才点头:“行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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