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黎凡唱了一晚上的自由，海云酒吧氛围唱得越来越嗨，徐元嘉躲在灯光灰暗处，把一晚上憋的气都撒在了鼓点上。
早上在医院偶遇罗毅，晚上在路上偶遇罗毅，这一整天过得比他过去的八年都精彩。
徐元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罗毅对他的态度连个普通朋友都不算。
他了解罗毅，爱恨特别分明。
高中的时候，罗毅对待不喜欢的人，跟看垃圾似的，多看两眼都不愿意，心情不好了，甚至要揍人一顿。
现在罗毅不会因为看某人不爽揍人家，但徐元嘉成了他眼里的垃圾。
深夜让人迷醉，徐元嘉心越来越烦，看着酒吧人渐渐少了，准备提早撤。
在乐队里敲架子鼓有点好，那就是存在感比较低，他有点事提早走了，观众有时发现不了。
“有点事儿，先走——”徐元嘉小声和贝斯手说。
贝斯手也知道他今天出了点小车祸，便说：“去吧，酒吧老板已经走了，没事。”
徐元嘉到了路边上，这才想起电驴坏了被他暂时放在了小区凉棚里。他只穿了件毛衣，风不用吹就冷得打摆子。偏偏市中心酒吧外热闹得跟盘丝洞似的，人太多，一辆车也打不着。
徐元嘉一不做二不休，打电话给张胖子，“喂，加班完了吗？出来喝酒。”
张胖子正出公司，他公司就在南城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离徐元嘉所在的酒吧也近，“行，等我，马上到。”
二十来分钟，张胖子的奥迪闪亮登场，接了徐元嘉，问：“去哪里？”
徐元嘉看了眼时间，说：“老地方。”
二
老地方在城南一中后巷的夜宵一条街。
学生时代他们也爱到这里玩，吃炒菜吃烧烤吃火锅，一群人热热闹闹的，不敢吃太贵，但吃什么都吃出一种满汉全席的潇洒感。
张胖子把车停在路烧烤店边上，崭新的奥迪，威风凛凛。
张胖子叫张希，工作之后其实已经不胖了，现在的同事都叫他希哥，张胖子曾经如同呼吸般熟悉的称呼如今只存在几个老朋友的嘴里。
工作后为什么不胖了呢？那时因为做了程序员，给上市公司当牛做马，钱在南城挣得不算少，但时间全耗在了公司。
“漂亮呀。”徐元嘉夸道：“什么时候提的车？也没看见发个朋友圈得瑟一下。”
张希苦兮兮地说：“你信不信，我没时间发朋友圈。”
两人进了烧烤店外的红色棚子，在惯常的位置坐下，徐元嘉从包里掏出酒精湿巾开始擦桌子。
张希对他的洁癖习以为常，吐槽说：“落地下来二十二万，要命了。”
张希原生家庭条件一般，父母在电力局宿舍大院外租了个门面卖包子，这么多年一直住在租的包子铺里。
徐元嘉咋舌，说：“这么贵？你怎么舍得的？”
“哎——，过年准备结婚，丈母娘要求的。”张希苦恼地挠了挠头。
徐元嘉“嗯”了声，安慰说：“买辆好车也挺好的，我先去洗手，你看着点菜。”
徐元嘉在洗手间里三层外三层洗了手，出来时张希正在倒啤酒。
“开车还喝酒？”
“你叫我出来喝酒，我能不喝，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张希说：“你喝酒的日子可不多。”
徐元嘉坐下，怅然若失地说：“罗毅回来了，你知道吗？”
张希说：“我知道呀。”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天跟他和他男朋友吃饭来着。”张希说完才发觉不对劲，“你不知道他要回来？”
妈了个巴子的！
徐元嘉黑了脸，一口把一杯啤酒都闷了，然后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张希问道：“怎么了？”
徐元嘉酸溜溜地说：“你们吃饭怎么不叫我？”
张希没正面回答，把菜单递给徐元嘉说：“我点了这些，你看要不要加点？”
“不用。”徐元嘉哪里有心情吃东西，他抱怨说：“我还是从我爸嘴里听到他要回来，今天白天碰到了他，根本不怎么搭理我。”
张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低着头，言不由衷地说：“太久没见面，有点生疏也正常。”
徐元嘉气愤地说：“生疏也不至于这么冷漠！晚上我骑车去酒吧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车——”
“啊？”
徐元嘉说：“没多大事，给他的丰田车撞凹进去了。”
“哦，人没事儿就好。”
徐元嘉继续气愤地说：“我电动车给撞坏了，羽绒服也扯破了，换你你怎么做？”
张希要开口，徐元嘉抬手打断，激动地说：“不——，比方说，就一老同学，不小心剐蹭了，对方电动车坏了，大冬天就穿件毛衣站在路边，你说你怎么做？”
张希不知道罗毅是怎么做的，把一向好脾气的徐元嘉气得这么狠，张希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报交警...该怎么判怎么判？”
徐元嘉追问：“然后呢？”
张希有点如坐针毡。
大冷天的，关系好点，帮人家把电动车拖到修理店，送人家回家。关系差一点，送人家回家。再差一点，也借给人家件衣服穿呗。
但显然，这些罗毅都没做。
徐元嘉喝了第二杯啤酒，义愤填膺地说：“他把我一人扔路边了。”
张希没吱声，默默给徐元嘉添了酒，不怪徐元嘉有落差，高中几年，罗毅对徐元嘉可是掏心掏肺的好。
徐元嘉酒量不好，猛喝了两杯便带了点醉意：“上午我就在社区医院碰到他了，对我爱答不理。他还对我爱答不理，我还没找他算账！”
“我真的好生气！”张元嘉眉头深皱：“八年了，连个解释都没有。他喜欢男人也好，他经历的巨大变故也好，无论如何，我和他都是好兄弟不是么？”
张希低着头，小声说：“或许人家不想和你当兄弟呢？”
他声音太小，张元嘉仰头喝酒，根本没听到，他放下杯子，大声说：
“为什么就不搭理我了呀？为什么就不搭理我了呀？为什么就不搭理我了呀？”
这话在徐元嘉心里憋了八年，一些问题反反复复地在他脑海里盘旋，从来没有停止过。
就好像听了一首不知道名字也哼不出曲调的歌，徐元嘉不知道如何说，也不知道跟谁说。
只是八年了，他平和好心态准备问一个答案，对方却直接否认了那首歌的存在。
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是朋友。
真他妈的憋屈！
周围人投来异样眼光，张希忙摆手，说：“老徐，别激动。”
徐元嘉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他不是个外放的人，借着酒劲在公众场合大声说话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出格的行为了。
张希接着艰涩地说：“毅哥....这些年也不容易，你别怪他。”
徐元嘉又灌了自己一杯啤酒，酒意慢慢涌上来，他头有些晕乎，听到张希说罗毅这些年不容易，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匆匆两面，徐元嘉已经看出来了，那个昂扬的的少年成了一个沉闷的成年人，罗毅的眼里没有了徐元嘉，也没有了当年的眼里的光。
“哎——人总要长大吧。”徐元嘉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不怪他什么，只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呀，总是让人弄不清楚心里在想什么，像是有秘密一样。高中那会儿是，这会儿也是。”
张希呢喃道：“他高中时候的秘密就是你呀。”
这次徐元嘉听见了，只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张希摆手：“没什么，串儿来了，别光顾着喝酒。”
油滋滋的烧烤串儿端了上来。
三
徐元嘉和张希在同一座城市，但毕业后各有工作生活要忙，其实也很久没见了，对彼此的生活不太熟悉，聊的都是高中的事儿。
各奔东西之后，总是要在夜深人静才会找到一些熟悉感。
高中的事儿绕不开罗毅，他占据了他大半的青春时光。
徐元嘉心情不好，喝了些酒，但他是个克制的性格，不至于喝醉。
夜里，张希把徐元嘉送回家，默默地说：“老徐，对不起。”
徐元嘉还是没有听到这句莫名的的道歉，回了家，身影落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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