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顾曦几人,其余祭司盎的人眼见着自己无法进入皇陵,商议过后,留下几名巫术高深的留下来做接应,其余人全部提前回到了祭司盎。
他们进不去皇陵,自然也就没有见到其中的凶险。
然而,顾曦的心底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阳光越是明媚,越衬得她骨髓深处那股来自墓穴的阴寒越发顽固,如同跗骨之蛆。
那被星辰之力轰击后残留的、灵魂深处的灼痛感,也并未因阳光而消散。
她感觉自己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游魂,与这喧嚣的人间格格不入。
回到监天司配给的居所,早已有御医等候。诊脉、开方、敷药。
一连串的流程下来,顾曦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她拒绝了侍女喂药,挣扎着自己喝下那碗苦涩刺鼻的药汁。
药力化开,带来一丝暖流,勉强压制了部分□□的疼痛,却无法驱散灵魂深处的阴冷和混乱。
夜幕降临。
顾曦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着,悬在半空。
每一次闭眼,墓殿中那燃烧的金焰、毁灭的巨掌、大祭司挡在身前的光幕、星辰光柱贯体的剧痛……
所有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回、破碎、重组。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灼痛。
就在这混乱的漩涡中心,一点模糊的影像固执地浮现。明黄色的底子,断裂的金线,那半片张牙舞爪、怒视苍穹的蟠龙。
“不……不可能……”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驱逐。
一定是幻觉。是濒死的错乱。
大祭司的权威论断言犹在耳,宁引和闻简言都深信不疑,自己怎能怀疑?
那影像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意识深处,越是抗拒,越是清晰。那绝非前朝龙纹的样式。
可就算是当朝龙纹纹样,那又说明了什么?
有人暗中去过前朝皇陵?可那又怎样,那道结界屏障只是选择性的,而且完全排除性的,有人进去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当时的情景闻简言他们可能没有看清,但她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工匠鬼魂被超度的那一刻,前朝皇魂的力量陡然增强。
可见那些工匠的存在,就是用来约束皇魂的。
显而易见这很可能是在前朝覆灭之后当朝有人这般做的。
不然无法解释那些工匠为何可以压制皇魂,总不能是前朝皇帝派人做的吧?
顾曦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玩笑。
那些工匠也许并不是一开始就用来制约皇魂的,但确实是有人动了手脚,最大限度发挥了那些死去工匠的用处。
这样一来,能进入皇陵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是当时的皇帝。
顾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当朝开国皇帝打下京都,除掉前朝末代皇帝后,将其封印在皇陵中,设下阵法约束皇魂。
她不知道当朝第一任皇帝是否具有巫觋的力量,但作为开国皇帝,警惕心重,不放心下面的人做事,特意跟来监督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那片明黄布料,也许是当时布阵时出了什么意外,使得龙袍上的一部分意外留在了前朝皇陵中。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顾曦的心安定下来,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你就不怕那个小丫头多想破坏你计划吗?”
居司楼的包厢中,大祭司从袖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布料,丢在摆满菜肴的桌子上。
对面的人却将中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徐大人今日,有些急躁啊。”
连大人不紧不慢地捡过那块从龙袍上扯下来的布料,擦了擦手,随后手上用力。
“嘶啦”几声过后,布料便成了一堆破烂。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祭司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帝早已对巫觋一族产生猜忌,在合适的机会推使之下,终于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连根拔起。”连大人捡起筷子,慢慢悠悠地伸向面前的水晶丸子,继续道:“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大祭司停顿半晌,全身像泄气般说道:“罢了,你一向有分寸,又何需我再多言。”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连大人勾起唇角:“你该去告诉那孩子她心心念念的秦爷爷在哪了。”
大祭司也跟着夹起一筷子菜,不经意间问道:“那个孩子,就这么得你青眼?”
连大人掀起眼皮,看着对面假装风轻云淡的人,轻挑眉道:“在怎么青眼相看,也不会越过你去。这点你且放心。”
大祭司动作一僵,颇有些不自然,“我并非这个意思。”
“你自小便是如此,旁人猜不透,我还能不知道?”连大人轻笑一声,给对面的人夹了一筷子鱼脍。
“我……”大祭司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放心,不会有人能越过你去,任何人都不会。”
接连几日,除去吃饭,顾曦一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闻简言和宁引知晓她在皇陵中受伤颇重,这几日本该属于她的工作两人也都一并揽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顾曦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睛。
接连睡了几日,脑中一片混沌。她撑起身子,揉着太阳穴,努力想要恢复自己的神志。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顾大人,您醒了吗?宫里来人了,说是请四位大人入宫领赏。”侍女的声音隔着木门穿进脑海。
“马上。”
顾曦压下心中的不适,匆匆梳洗更衣。
祭司盎门前,闻简言和宁引已经等候多时。
闻简言抛接着一枚刻着简易符文的铜钱,眉宇间也有一丝倦色;宁引站得笔直,目光沉静,但顾曦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
“大祭司呢?”顾曦环顾四周。
“大祭司有事要奏。”宁引的声音平稳,"先我们一步赶去宫里了。"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顾曦明白若不是因为自己,闻简言和宁引早已跟随大祭司一同入宫。
“嗯”宁引稍一点头,闻简言一反常态地默不作声。
三人前后上了马车,随后一路无言,就在这样的一片死寂中到达皇宫。
赏赐没什么特殊,闻简言得了一柄如意,宁引的是一套天干地支的笔砚,给顾曦的赏赐则是一只赤金小匣。匣面嵌着缠枝蔷薇,锁扣却是一道机扩,需得对榫才能开。
赏赐过后,大祭司被圣上留下密谈。顾曦原本打算和两人一同回去,但闻简言却是猛地拦住顾曦。
“师父找你有事要谈,命你在此等候。我二人就先行离开了。”
顾曦心中一阵窃喜,面上却是不显分毫,“你们一路安全。”
闻简言点点头,拽着宁引的袖子将他拉走。
“可以松开我的袖子了吗?”出了皇宫大门,宁引才反手拉住闻简言。
“哦”闻简言这才松开。
他整理一下自己被攥的发皱的的衣袖,挑起眼皮,“你情绪不对,你到底怎么了?”
“……”闻简言歪起头,眉头紧皱,半晌后才缓缓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宁引也不急着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罢了,祝她好自为之吧。”甩了甩头,她将脑海中的想法甩出去,叹了口气。
“与你无关,你又何必紧张。”宁引眼神平静,似是在讨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闻简言悄悄翻了个白眼,“这话也送还给你。”
“还要谈多久啊?”顾曦蹲在御园凉亭,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忽然,一阵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顺着脚步声抬头,却见到一青色身影穿过丛丛花丛,正徐徐向这边赶来。
那人身长如鹤,走路似风,墨发飘摇,倒是像极了——
“程子阳?”顾曦脱口而出这个许久未听过的名字。
那人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敢问姑娘是?”
她瞬间拧起眉头,语气中多了点不易察觉的不快,“你不认识我了?”
青年刚要开口,顾曦便后退几步,眉眼下压,“不,你不是他!”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在下长相稀松平常,姑娘认错了也是正常。”青年扬唇一笑,好似阳春三月。
长相稀松平常?
还真是谦虚,她一早就说过,程子阳长得一张好皮囊。
就算是在这人均玉面公子的京都,他的长相也排得上号。
“抱歉,打扰公子了。”顾曦作揖道歉,侧出身子,让开一条路。
“无妨。”青衣公子摇了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却被猛地叫住。
“敢问公子可是姓程?”顾曦试探性地开口,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不错过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姑娘聪慧。”青衣公子神情自然,任由她在他脸上随意打量。
“若无其余事情,在下便先行告辞。”
顾曦盯着这道青色身影直到离开视线,才撤回视线。
他到底是谁?
他今日来此,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此人来得实在过于蹊跷,不由得她多想几分。
这位青衣公子生的与程子阳一模一样,连身高胖瘦都无差几何。
甚至开口说话的声线都差不多。
或许,她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方才是否真的说对。
只是,外貌身形尚且可以模仿,但长年累月形成的气质却是模仿不来的。
如果说方才的公子是山间清泉,三月春风,那程子阳便更像是潭中死水,九月黄花。
“曦曦!”一声温柔呼喊打断她的思考,她抬眼看去,只见走廊尽头,赫然正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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