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南鲸的远方 > 第8章 记忆里的回响

第8章 记忆里的回响

记忆里的老家小院,总是固执地从一抹甜腻得几乎化不开的桂花香气开始。那香气不像飘散,更像是沉淀,浓稠地浸透在午后的每一寸阳光里。空气里还混杂着晒过太阳的棉被味道,暖融融的,带着一种尘埃被紫外线炙烤后的独特气息,闻起来像极了“安稳”这个词的具象化。奶奶就躺在那把吱呀作响的老旧藤椅上,眯着眼,似睡非睡,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握着一把泛黄的竹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出的风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更像是一种年迈的仪式。一只毛色土黄、性情温顺的中华田园犬,阿黄,蜷缩在她脚边的阴影里,肚皮随着轻微的鼾声均匀地起伏,尾巴尖偶尔无意识地扫一下地面。

阳光是纯粹的金色,慷慨地洒满整个院落,却奇异得像蒙上了一层旧电影特有的淡黄色滤镜,温暖,但隔着一层无法触及的毛玻璃,美好得不真实,带着回忆特有的、无法挽回的距离感。脚下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几丛倔强的、不知名的杂草,绿得盎然,是这片暖黄色调中唯一的、带着野性的生机。斑驳的土墙上,爬满了摇曳的树影,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如同无声的皮影戏。

而年幼的鲸禾,就坐在一个小巧的马扎上。她的脊背挺得异乎寻常的笔直,小小的肩膀还撑不起那份刻意模仿的沉稳,但那姿态已然透露出一种成年人才有的、近乎刻板的严谨。她不是在玩耍,哪怕她手里摆弄的是沙土和石子。她是在“求解”——或许是在那片被抹平的沙地上,用树枝推演一道关于灯塔光束与夜航船只相对位置、涉及角度与速度的复杂几何题;又或许是在用捡来的、大小不一的石子,严格按照某种内在的规律,排列出凤仙花花瓣中蕴含的、神秘而优美的斐波那契数列。她的眼神专注,紧紧锁定在眼前的“课题”上,但那专注里缺乏热度,是纯然的观察与计算,空洞得像最精密的传感器,只捕获形状、数量、轨迹等数据,却滤掉了所有孩童面对自然与游戏时应有的、闪烁着的好奇光彩与纯粹愉悦。

已成年的鲸禾意识悬浮于此,像一个被无形屏障隔绝在时间之外的幽灵,冷眼旁观着这场被记忆精心复刻的默片。她试图走近,想触摸那片阳光,想闻一闻那真实的桂花香,却发现自己与这温馨场景始终保持着一种恒定的、无法逾越的距离。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将她拦在了回忆的彼岸。她以第一人称视角,冷静地分析着梦中一切,如同检视一段高保真度的全息录像:“视觉信息(光影、色彩、物体形态)、嗅觉信息(桂花、棉被)、听觉信息(蝉鸣、竹扇轻响、犬只鼾声)均与记忆库核心数据高度匹配,场景静态复刻精度预估高达97.3%。但……所有关联的情感参数(温暖、安宁、眷恋)全部缺失,无法载入体验。核心体验模块无响应。” 这结论让她感到一种程序错乱般的滞涩。

这个冰冷的分析结论,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记忆库的另一个关联分区。脑海里自动调取出一段清晰如昨的画面。同样是这个院子,时间是她八岁那年夏天。

“砰!”

一声清脆的陶瓷碎裂声炸响。她正全神贯注地心算着一道超越年龄的数学题,一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注意力完全被数字占据,没有校准视觉坐标,结果指尖擦过杯壁,将那个装满滚烫开水的搪瓷杯碰翻在地。热水尽数泼在她裸露的、纤细的左臂上,皮肤瞬间变得通红,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哭喊,甚至不是甩手。她停下了脑中飞速运转的计算,抬起那只瞬间起皱、发红的手臂,静静地、带着一种近乎科研般的冷静,观察着皮肤的变化过程。仿佛那不是一个需要紧急处理的、会带来痛苦的伤口,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值得记录的物理(热传导)与生物(组织反应)反应过程。疼痛信号被大脑接收,但被归类为“需要分析的感官数据”,而非“需要安抚的生理危机”。

“怎么了?怎么了?”奶奶闻声惊慌地从厨房小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当她看到鲸禾抬起的手臂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痕时,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哎呦!我的禾儿!怎么这么不小心!烫着了是不是?疼不疼啊?”

鲸禾抬起脸,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扭曲的表情,只有一种超然的分析态度。她看着奶奶惊慌失措的脸,用她那个年纪绝对不该有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清晰地说道:“奶奶,根据烫伤面积和皮肤反应的红肿程度判断,表皮层细胞应该已经大量坏死。真皮层毛细血管通透性显著增加,组织液正在渗出,预计很快会形成明显的水泡。我们现在需要立即用流动冷水冲洗降温,至少十五分钟,然后涂抹烫伤药膏,以预防细菌感染和减轻组织水肿。”

奶奶看着她那张毫无波澜的小脸,听着她嘴里吐出的那一连串专业、准确却毫无温度的“诊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是责怪她不小心,还是安慰她别怕?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深长的、充满了无尽无奈与难以言说的心疼的叹息。她默默地转身去拿来那个旧药箱,取出冰凉的烫伤膏,用长满老茧、粗糙却异常温柔的手指,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孙女灼热的伤处。那药膏的冰凉感,和奶奶指腹粗粝的摩擦感,是鲸禾庞大记忆库中,为数不多的、关于“触觉”与“被照料”的、带有明确情感标记的清晰存档。这种感觉,无法被数据化,却异常顽固地留存了下来。

思绪回笼,成年鲸禾的“目光”再次落回梦境中那位躺在藤椅上假寐的老人身上。看着奶奶慈祥的、被岁月刻满沟壑却依旧柔和的脸庞,意识竟有了一瞬间的、近乎“呆愣”的停滞。一种复杂的、无法被现有情感模块定义的情绪暗流,试图冲破理性的堤坝,但最终只是引起了一阵微弱的、系统内部的数据扰动。

就在这时,梦里的奶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朝着小鲸禾的方向招了招手,脸上漾开那种只有最慈爱的长辈才会有的、毫无保留的温暖笑意,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快乐的弧度:“禾儿,别算了,快来尝尝这西瓜!刚井水里镇过的,可甜了,解解暑!”

小鲸禾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目光依旧锁定在沙地的演算上,只是十分理性地、甚至带着点礼貌性的歉意拒绝了这份充满爱意的邀请:“抱歉奶奶,现阶段摄入过多寒凉瓜果,容易刺激肠胃,引起平滑肌痉挛或腹泻,增加不必要的患病风险。基于健康考量,我不能吃。”

奶奶举着那片红瓤黑子、诱人滴水的西瓜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笑容微微收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又是一声轻叹,带着认命般的包容:“……唉,又是这样。” 这叹息里,有无奈,有关切,或许,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距离感。

然而,就在这声叹息落下的瞬间,悬浮在空中的成年鲸禾,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不属于梦境场景内任何人的、直接响在她意识深处的、奶奶当时未曾说出口的心声:

【每次都是这样……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孩子……她呀,就是知道的太多了,太早……太早就像个透明玻璃瓶里的人,看得见外面的一切,却隔着一层,摸不着,也暖不透……】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切断,留下了无尽的余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预言感。

眼前的景象开始波动、扭曲,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荡开,旧日小院的画面破碎、重组。下一刻,她已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幽蓝而静谧的空间——那是父亲康平常工作单位附属的深海观察室。

巨大的环形观察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的黑暗,只有观察室内部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倒影。压抑的水压仿佛能透过厚厚的特种玻璃传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带着金属和臭氧味道的气息。

“这里是连接深海的地方,透过这面特制的玻璃,能看到很多生活在黑暗高压环境下的神奇生物。”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缺乏起伏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是她的父亲,康平常。一个对她而言,面容和声音都十分陌生的男人,一年到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如同定期来访的、关系疏远的远房亲戚。母亲亦然,他们的存在,更像是一对提供基因和物质基础的、概念上的监护人。

康平常习惯性地牵着年幼鲸禾的手,边走边讲解,语气平板,更像是在对一位前来参观的、需要普及知识的年轻同事进行介绍,而非父亲对女儿的温情导览:“我们现在模拟的位置,大约在海平面下一千米。这面观察窗采用多层复合特种材料,中国自主研制,抗压强度极高。这个深度区域,时常会有一些罕见的深海鱼类和头足类动物经过,是进行深海生态研究的理想窗口。”

小鲸禾的注意力,早已不在父亲那干巴巴的讲解上。她默默地挣脱了那只大而略显粗糙的手,独自一人走到那面巨大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观察窗前。她踮起脚尖,将小小的额头和整个手掌,紧紧地贴在冰冷刺骨的玻璃上。她的墨蓝色的眼眸,此刻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窗外那片绝对的黑暗,那眼神竟比窗外的深海更加幽邃、平静,仿佛她的灵魂本身就属于那里。

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不像一个充满好奇的观察者,更像是在与某种沉睡在深渊之下的、古老而庞大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超越语言的精神交流。她在等待,或者说,在呼唤。

几分钟后,康平常终于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沉默和那非同寻常的专注。他走到她身后,有些疑惑地问:“小禾,你在看什么?外面一片漆黑。”

“她来了。”小鲸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黑暗中的某一点,只是莫名其妙地、用肯定句说出了一句预言般的话。

康平常顺着她凝视的方向望去,起初什么也没看见。但很快,在观察室灯光所能照亮范围的边缘,幽暗的深海中,一个巨大、优雅而缓慢的影子,缓缓浮现,如同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最令人心悸的是,当那影子靠近,灯光隐约勾勒出它庞大的轮廓时,那双巨大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海洋智慧与悲伤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其神韵,竟与小鲸禾那双墨蓝色的眼眸,如出一辙!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种的、灵魂层面的镜像。

康平常恍然,语气里带着一丝科研人员确认事实后的平静:“是它……数据库里编号DH-07的个体,我们叫它‘安和’,一条成年雌性蓝鲸。声呐标记显示,它和你同年出生,今年刚好七岁。”

“嗯。”小鲸禾似乎早已知道,并不需要父亲的确认。她将小手更紧地、几乎用尽全力地贴在玻璃上,仿佛想穿透这层物理阻隔。窗外,那只名为安和的巨鲸,仿佛真的感受到了这无声却强烈的召唤,它缓缓地、极其轻柔地调整着庞大的身躯,将自己布满斑驳伤疤的巨大头颅,稳稳地抵在玻璃的另一面,正好对应着小鲸禾手掌的位置。它缓缓闭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在全身心地享受这一次跨越了物种、介质与深度的、灵魂层面的触摸与慰藉。

只有小鲸禾能“听”见,安和发出的、如同孩童般纯粹喜悦又充满依赖的低频鸣唱。那声音并非通过鼓膜,而是直接作为一种振动频率、一种共感信息,回荡在她的脑海深处,是一种超越普通听觉的、神秘的精神链接。那是独属于她们之间的、无法被外人理解的通灵时刻。

成年的鲸禾,隔着梦境的屏障看着这一切,熟悉又陌生。那段记忆是真实的,但那种深刻的链接感,却似乎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模糊。

突然,深海中的安和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它的目光不再是温柔地、专注地看向童年那个紧贴玻璃的小女孩,而是猛地、精准地穿透了梦境的层层时间壁垒,仿佛拥有某种透视灵魂的能力,直直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伤,“看”向了悬浮在梦境之外、作为旁观者的、成年鲸禾的意识本体!

鲸禾心中猛地一悸!一种古老、苍凉、充满了无尽孤独与倾诉欲的鲸鸣,不再是童年时那种温暖的共感,而是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波,带着洪荒之力,直接撞击在她的灵魂最深处!那鸣声里,有对过往的追忆,有对现状的悲悯,更有一种……仿佛末日预言般的警告。

她刚想凝神去“听”清楚那鸣唱中蕴含的具体信息,周围的画面再次开始疯狂地旋转、加速,如同失控的万花筒。无数记忆碎片——奶奶的叹息、父亲的背影、冰冷的实验室、空荡的家、同学们窃窃私语的脸、南悠热情的笑容、南季临复杂的目光——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交织成一团令人眩晕的混沌。

纷乱的光影与嘈杂的幻听中,许多她亲耳听过或仅仅存在于他人议论中的话语,如同碎片化的弹幕,铺天盖地地涌来,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 (邻居老太太摇着扇子的感慨)“你看啊,这孩子心里有座玻璃城,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晶莹剔透,逻辑分明,可就是自己走不进去,别人也闯不进来。看得见,摸不着,凉得很呐。”

* (奶奶对前来探望的老姐妹诉说)“她三岁时,养的那只鹦鹉死了。别的小孩早哭得天昏地暗了,她呢?把它放在桌上,用尺子量长度,观察瞳孔放大情况,然后抬起头,特别认真地问我:‘奶奶,它的意识去哪里了?是像关掉的电灯一样,能量消失了吗?’”

* (心理评估报告上的冷冰冰结论)“对象并非缺乏情感反应,而是过早地发展出高度的元认知能力,倾向于对情绪进行解构和分析。在她看来,快乐是多巴胺、内啡肽等神经递质的分泌结果;悲伤是去甲肾上腺素、皮质醇的水平变化……她解构了所有情绪产生的生理过程,于是情绪体验本身便被这种解构行为消解了意义,难以产生共情与沉浸式体验。”

紧接着,一道目光——苍老、浑浊,却蕴含着历经沧桑后的透彻与悲悯——如同探照灯,穿透所有纷乱嘈杂的影像,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那是奶奶的目光,它清晰地、带着无尽的爱与无法言说的悲伤,落在了“旁观”的、成年鲸禾的意识体上。

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回忆中的絮叨,而是如同来自宇宙深处、直达灵魂的神谕式诘问,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理性堡垒最脆弱的地方:

“孩子,你是在害怕,对吗?”(声音直接穿透思维屏障)

“你算得出星辰的运行轨道,却算不出人心下一次微小的偏移。你害怕你内心深处悄悄珍视的、那个叫做‘永远’的脆弱承诺,在别人那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现实、被情绪、被概率推翻的、轻飘飘的词语。”(话语如同手术刀,剖开她最深的隐忧)

“你向往深海般的绝对宁静,却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剧烈、最能摧毁一切的风暴,往往都诞生于最温暖的洋流交汇之处。南悠那样毫无保留的热情,胡晓依那种依赖与感激,甚至南季临那个傻小子笨拙又复杂的关注……他们就是你的温暖洋流。他们注定会为你那看似平静无波、一切皆在掌控的世界,掀起你现有算法永远无法计算、无法预测的惊涛骇浪。”(预言般的警告,带着宿命的味道)

“记住,孩子,真正的孤独,不是物理上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行走、一个人面对黑夜。而是当你历经漫长冰封,灵魂终于渴望温暖,想要张开双臂去拥抱这个世界时,却绝望地发现,因为太久太久不曾使用,你的双臂关节早已锈蚀、僵硬,忘记了该如何弯曲,如何去拥抱。”(最后的比喻,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鲸禾的意识被这些话震得嗡嗡作响,逻辑模块试图反驳,却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论据。未等她进行深度分析处理,整个梦境开始剧烈异化、崩塌!

温暖的、滤镜般的阳光彻底褪去,天空变成一种压抑的、如同沉入万丈海底的暗蓝色。熟悉的院落围墙如同被风化般层层剥落、坍塌,远方,现代都市冰冷、扭曲、闪烁着诡异霓虹的钢铁森林剪影显现出来,如同潜伏的、择人而噬的巨兽獠牙。

奶奶的身影、打着鼾的阿黄、吱呀作响的藤椅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而那个一直坐在小马扎上、埋头“求解”的童年鲸禾,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树枝或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计算,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了一切过去与未来的、深沉的悲悯与无奈,静静地、穿越了时间的洪流,望向那个漂浮在空中、已成年的、更加孤独的自己。

最终,所有景象彻底坍缩,归于虚无。只剩下两个“她”——童年的她和成年的她,站在一片绝对的、望不见底也望不见边的黑暗虚空里,脚下仿佛是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宇宙深渊。

童年的她,轻轻地开口,声音空灵而遥远,却奇异地与奶奶那最后的谶语重合在一起,形成了双重回响:

“你看到了,鲸禾。这就是……‘理解’一切的代价。当你洞悉了所有规则,世界在你眼中便失去了魔力,也失去了温度。”

话音未落,一声悠长、古老、蕴含着整个海洋亿万年悲伤与孤寂的鲸鸣,从深渊之底轰然传来,穿透虚空,震得整个意识空间都在颤抖!那不再是安和温柔的呼唤,而是某种更庞大、更古老、代表着永恒孤独的存在的哀歌,带着一种让她灵魂战栗的、即将失去某种至关重要之物的、撕心裂肺的预痛!

“!”

鲸禾猛地从床上惊醒,像被无形的力量弹射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挣脱束缚。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胸腔里那股被梦境带来的闷痛感,久久不散,真实得可怕。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光滑,一片干燥,没有一滴眼泪。她的身体,依旧忠实地执行着“不流泪”的底层设定。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窗边。窗外是沉沉的、墨蓝色的夜色,远方的城市灯火如同冷漠的星辰,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脑海里,奶奶的那句最后的话,如同被烙铁烙下一般,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带着千斤重量:

“……真正的孤独,是当你终于想拥抱世界时,却发现双臂早已忘记了如何弯曲。”

她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那张苍白、茫然又写满了困惑的倒影。这一夜,结束在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之中。但窗外夜色平静,室内落针可闻,唯有她心中,那由梦境引发的、巨大的情感暗流,已在平静理性的表象之下,汹涌澎湃,撞击着她坚冰筑成的堤防。

或许,那深海中唯一能与她共鸣的安和,会知道这一切的答案,知道那预兆般的悲伤从何而来。又或许,答案本身,就藏在那即将到来的、无法预测的“温暖洋流”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西江的船

貂珰

虐文受死遁后他们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