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风宿说让他安心住着,中午老实去找他,但一没下蛊二没上捆的,腿长在自己身上,真想走也没人拦着。显然,真的觉得自己麻烦人家,和真的想走之间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的。
燕来稀牵着小夕,围着小区溜达了一圈,常年摸鱼不好好上班的腰腿肩背就排着队地准备抗议了。风宿说的那个宠物公园他刚刚看到了,人不是很多,希望现在过去也还不多。
所谓的宠物公园,其实就是一片带围栏的草坪,里面有些给小动物玩的玩具啊沙坑之类的,四周放了几个长凳,是给人类休息的。
围栏不高,猫咪啊部分大型犬之类的应该能跳出去,以至于撒欢的小动物们中间偶尔也会立着个两脚兽,用绳子限制住它们的某个同伴的行动。
从物种结合体型的方面来看,小夕应该不属于那个因为会跳出去而被限制的范围,从性格方面看嘛……燕来稀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根据昨天的相处推断,应该没关系。
牵引绳被解开,一个白毛团像被打出去的水漂似的飞出去,这小家伙还是个社牛小狗,看看这个,闻闻那个,时不时还挑个混在毛茸茸中的陌生人类嗅一嗅。燕来稀找了个靠边且没人的长凳,双手缩进袖口,夹在大腿中间,蜷着肩背,在瑟瑟发抖中注意着小夕的动向。
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冷,燕来稀想,幸亏他不是在消区,巢挚都已经这么冷了,要是在消区,恐怕在被风宿捡到之前他就先冻成冰雕了。
当时似乎有睡着一会儿,或许说失去意识一会儿更准确一些,如果再冷一些,如果没被风宿捡到,会就那么一直置于无梦的睡眠中吗。
燕来稀晃了晃脑袋,把奇奇怪怪的想法从里面晃出去,稍微回了点温的手指攥紧领口,又尽量在这个姿势下缩回袖子里。人类总是那么充满意外和矛盾,意外地脆弱,又意外地顽强,让世间的许多事物都处于这两个意外之间,就像寒冷想要带走一个人没那么容易,但一个人想要抵御它也要借助些东西,或吃些苦头,就像感情无法直接杀死一个人,但一个人也很难独自从刻骨铭心中快速地站起来,向前看,对过往一笑而过。
视线紧跟着那团会动的白棉花,随时考虑着可能出现的意外,可能需要的解决方式,好像这样就能占据大脑,不让它去想其他东西似的。
招了猫,逗了狗,甚至还跟一只狐狸互相观察着绕了两圈,和同属不同品种的玩过了,和同科不同属的玩过了,也和同目不同科的玩过了,接下来该找同纲不同目的了。
小夕凑到在燕来稀斜对面坐着的一个女人脚边,探着头嗅了嗅,燕来稀放下攥着领子的手,上身前倾,腿部微微发力,有什么情况随时准备过去,看女人伸手摸了摸小狗脑袋,小狗也欢快地摇着尾巴,双方都没有不悦,这才重新坐实。
只一下,刚放下的心又被提得老高,燕来稀看见那女人脖子上带着个圆环,是异常管控的抑制环。
监管设备有很多种,不只是异常管控,生育限制,行动限制……各种各样的加在一起,佩戴类环状设备不少,但佩戴在脖子上的抑制环,只有一种情况——异常发作毫无规律,并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但多数时间与正常人无异,且发作时波及范围不大,有采取措施时间,管控所确认干涉无效或效果不达标的,本人不愿接受隔离生活,可以在佩戴抑制环后回归正常生活。
抑制环,说是抑制,但它的三种实际作用皆与抑制无关:致幻,致昏,致死。
举例来说,如果一个佩戴抑制颈环人的异常是偶尔会忽然无意识地攻击他人,那么,颈环会根据情况的紧急程度,先使此人产生幻觉,尝试引导其远离攻击目标,致幻后仍对周围有一定风险,或攻击性较强的,会使人陷入昏迷,至于第三个功能,通常不会用到,昏迷效果产生的很快,除非异常发作的前一秒正拿刀抵着人,基本都来得及,如果真碰上了这种巧事儿,或其他恶劣情节,致死,是让佩戴者在一瞬间死亡并僵直。
换句话说,除非命中注定有一劫的倒霉蛋,遇到抑制颈环的佩戴者基本无需担心,但逻辑总归无法彻底左右情绪,小狗也总归比人类脆弱些。
燕来稀起身快步走过去,喊了小狗一声,朝不远处坐着的女人颔首,好在小夕给他面子,一声就回来,乖乖跟着走了。
他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女人仍旧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眼角都已经爬上了皱纹,估计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习惯了。
燕来稀心里悄然升起一股罪恶感,这样的做法对于对方来说无异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歧视行为,只是凑过去的毕竟是小夕不是他自己,如果让他过去,陪那位阿姨坐上一整天都没问题,他以前学的就是异常管控,更知道不会有危险,但小夕不行。
出门前被关上的灶台重新打开,还保持着团状的猪肉丝扔进浓稠的米粥里,筷子在上面戳啊戳,想尽快让它们散开。等到全部变色,往里撒上盐,搅匀,燕来稀盛出一碗放在旁边晾着,看到没什么变化的那一锅粥,给风宿发了个消息,并把手机的静音调成震动。
他靠在吧台上,端着碗用勺子舀起米粥,边吹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咽下去了小半碗,觉得再吃又要不舒服了,往旁边一放,打算过会儿再接着吃。
手机还没动静,燕来稀就去看了看小夕的饭碗和水碗,都还没空,但他还是都添了点。没什么事干,又把自己用过的枕头被子叠好码在沙发一侧,扫了遍地,又拖了遍地,风宿的卧室他没进,没提前问人家同意直接进不太好。把用过的东西物归原位,又打开冰箱找出食材,放在台面上,盯着手机,风宿再不回消息他就没事干到只能给地板抛光了。
好在,在燕来稀寻找可以用来纯手动擦地的抹布的时间里,消息终于弹出来了。
他按照对话框里文字的指引,找到保温饭盒,先把粥盛出来,洗过锅,再开始备菜。
燕来稀正常的厨艺不算差,只不过他不吃的东西太多,和池复在一起时又很少需要他正经做顿饭,看着手里的食材多少有点陌生,磕磕绊绊地做好了菜,装好了盒,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自己没敢尝,好不容易又重新吃下去点东西,不能再吐了。
一手拎着饭盒,一手牵着小夕,走到一半拐了个弯,进了趟药店,买来的东西揣在口袋里,这才去了风宿的小店。
对于燕来稀问他要不要顺便给他做个午饭带过去这件事,风宿欣然答应。一个人吃饭,又是在工作的间隙,时间久了难免会开始糊弄,有人愿意给自己带来一份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没谁会不愿意。
反正已经决定了下午要翘班,风宿早早地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悠悠闲闲地在休息室里吃午饭。
他自然而然地把米粥放在对面,以为是燕来稀给自己带的,还想着人家做的饭菜给他带来,结果人家自己只能喝粥,有点可怜。
“我吃过了。”燕来稀看见他的动作,说,“都是给你带的。”
“哦。”风宿点头,把推远的粥拉回来,边吃边看燕来稀满屋子溜达,闲不下来似的。
他早上煮的粥不少,以燕来稀现在的状况——或者说风宿预估的燕来稀现在的状况,给他盛出来这一份,剩下的也够他吃一上午了,就没多问什么。
……就是这人晃得他有点眼晕,昨天也没见他这么好动啊。
“你不坐会儿吗?没事干的话要不带小夕去洗澡池里玩会儿?它妈妈明后天就能来接它了,一会儿我给它洗个澡,小心别碰到水龙头弄湿……”话音止住,风宿发现自己忽略什么了,“不是给你拿衣服了吗?怎么还穿这么薄?”
“早上带小夕出来感觉不太冷,就这样了。”其实冷得要死,燕来稀也没什么自虐的爱好,说,“一会儿就去买厚衣服。”
小夕虽然现在不怕水了,但依旧讨厌洗澡,看见那熟悉的池子扭头就跑,谁喊也不管用。小夕跑小稀追,燕来稀也不生气不着急,小夕钻到架子底下就趴在地上哄它出来,蹦到高处就低头伸手抱它下来——小夕毕竟是小狗不是小猫,他能蹦到的高处实在高不到哪去。
听着外面明明你追我赶的愣是没点鸡飞狗跳的意味,风宿觉得燕来稀可能比自己更适合干这行,脾气又好又有耐心,还招小动物喜欢,就是不知道是只招小夕喜欢还是都招。
等他吃完饭,洗好饭盒,小稀已经趴在池子边上逗里面的小夕玩了。风宿扪心自问,不用异常他绝对做不到这么和平又快速地解决,用异常也做不到,被异常安抚下来的小狗没这么活泼。
一人一狗玩得挺好,风宿便提议让燕来稀在旁边帮他打个下手——其实就是帮他逗逗小夕,转移下注意力,就这么,小夕经历了狗生中大概是第一次清醒且和平的洗澡。风宿忽然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之路貌似出现了一点裂痕。
不行,下次一定要试一下,说不定这小家伙早就不抵触洗澡了,就是得先玩开心了而已。
白棉花重新蓬松起来,燕来稀被强迫着换了件风宿放在店里的厚些的外套,店门落了锁,两人一狗朝着家具城走去。
一开始,风宿是打算除非燕来稀想买个他家摆不下的,其他一概不干涉,想买个粉粉嫩嫩儿童柜都行。溜了一圈,燕来稀一句话没说,甚至眼神都是跟着脚步顺着走,就没再哪个上面多看两眼,风宿开始尝试着提一些建议。最终,在得到了燕来稀一致的“嗯”、“好”、“都可以”之后,风宿放弃了询问使用者的意见,自己挑了一个。
柜子的造型很简易,拼装应该不难,想着下午也没什么事做,风宿觉得可以体验一把自己装柜子。
回去的路上,燕来稀和他并肩走着,和他聊天就回一句,跟带了个智能对话机器人似的,终于主动开口了,还是在说会不会耽误时间。
风宿面上仍旧微微挂着一点笑意,没表现出什么,内心却已经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不是最烦这种战战兢兢磨磨唧唧的人了吗?怎么现在还觉得好玩上了?
走过一个路口燕来稀忽然停下脚步,问他:“你不用回店里吗?”
“不回。”风宿说,他虽然还没完全了解燕来稀那神奇脑回路的运作规律,但已经学会了时刻防备着,不用问就先解释,“我想拼柜子玩,给自己放半天假。”
“哦。”步子重新迈开,燕来稀想,柜子风宿想拼,那自己一会儿做点什么好呢。
两人先去买了衣服,再回的家,风宿觉得燕来稀可能是对这种需要自己来回溜达来回挑的购物不怎么感兴趣,买柜子的时候不想挑,买衣服的时候也是随便拿两件宽松的百搭款,连试都不想试,能穿,能保暖就行。也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装柜子比想象的要难,风宿一个人搞不定,燕来稀也得偿所愿地没闲着,两人折腾了好一番,才让它立在落地窗帘隔开的阳台侧面,和小夕的零食架子面对面。
刚买的几件衣服放进去,还有之前放在沙发上的杯子和枕头,还是空荡荡的,风宿想,得把它填满才行……这是已经默认人要在自己家常住了吗?
没关系,反正小夕也不常来他家里,但小夕也有自己的置物架,小稀有个柜子也正常,虽然小夕的置物架是会偶尔来他家借住的小动物们共用的。
看时间也该准备晚饭了,燕来稀帮着备好菜,该开火了,忽然说要带小夕去散步,风宿以为他是嫌吃过饭之后外面天黑了冷,随他去了。
快喝了两天粥了,想着吃点清淡点的饭菜应该也没问题,风宿原本还犹豫还要不要煮粥,拉开冰箱一看,发现用不着煮。
从冰箱里拿菜、洗菜、切菜都是燕来稀干的,以至于风宿今天回来还没看过自己的冰箱里都有什么,这不,发现了一碗……一小盆罩着保鲜膜的米粥。
风宿把它端出来打算热一热,估摸着这一小盆的量,感觉燕来稀上午也就吃了一碗。
这下还得多考虑一个饿死的风险了。
燕来稀牵着小夕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蹲着,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晚了吧,怕吃个饭还要人家等着自己,早了吧,风宿家的厨房毕竟敞着半面墙呢,做饭时屋里的油烟味儿难免会有些大。
最后,燕来稀决定,早点回去,大不了就去阳台或厕所躲着,开着抽烟机,只要不炒什么辣椒胡椒生姜大蒜之类的,应该也不会有多呛,看风宿叫他准备的那些食材,应该也没有什么重调料的。
山药,青菜,蘑菇,肉沫,往碗里一塞一块上锅蒸都行了。
燕来稀没想到风宿真的是打算往碗里一塞一块上锅蒸,早知道就不出去冻着了。
山药肉饼,白灼青菜,蘑菇汤,鸡蛋羹,还有他早上放进冰箱的米粥,至于为什么确定是往碗里一塞一块上锅蒸的,因为燕来稀进门时摞了两层的蒸锅还冒着汽儿呢。
风宿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靠电视的那侧,把一碗粥和一碗鸡蛋羹放到燕来稀那边,想了想又推过去碗蘑菇汤,说:“本来以为你胃口好点了,想着做点清淡的你应该也能吃。”
风宿指了指热过的粥,说:“然后就发现这个了。这两天还是先喝点粥啊羹啊馋着吧,还是,吃不下就先放着,别硬往下咽。”
燕来稀点点头,拿起勺子,依旧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馋倒是不用担心,青菜他不吃,山药他也不吃,蘑菇汤里的蘑菇还是不吃,咸粥和鸡蛋羹挺好的,虽然天天吃可能会腻,但吃个两三天还是完全没关系的。
吃过饭,收拾好卫生,逗小狗玩了会儿,风宿又开始看他的动物世界——这人是真没什么别的娱乐项目。
可能是太久没走这么多路有些累了,燕来稀早早的洗涮好自己,吹干头发后又去了趟厕所,回来就像前一天晚上那样,蜷在一旁,等风宿再看过去时,燕来稀已经去见另一个世界的他了。
能自己睡着是个好现象,根据燕来稀的说法,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因为服用助眠药物,服药自然就是因为睡眠问题,能睡得着了,应该就会渐渐好起来了。
风宿调低了音量,伸手理了理燕来稀搭在脸侧的碎发,想了想还是顺便用了点异常,让他睡得更安稳些,也能让自己睡得更放心一点。
夜深人静,风宿回到自己的卧室,虚掩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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