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个小时之前，冯青刚进卫生间我就出去给云舒泠打过电话。
她今天上午刚从日本回来，落地本市，彼时还在父母身边，我让她找个借口向杨信支使冯青。
我听到杨信说：“你现在在忙吗？”
“没有。”冯青脸色有点难看：“怎么了杨总。”
“舒泠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非要穿一件绿色礼服参加活动，那件裙子我有印象，放在家里很久了，我还没找到，本来说我给她送的，她说不想见我，要你来送，你有时间吗？”
杨信顿了顿，也觉打扰：“要不还是我去算了，我看她位置有点远。”
“……不。”冯青披了我的外套挽留，表情僵硬嘴角抽搐：“不，等等杨总。”
“我没事，还是我去吧，位置远的话，影响杨总你休息，本来今天在会上就很累了。没事，我马上就来。”
冯青额上青筋暴起，丢了手机摔床上，理智全无，火冒三丈：“这女人怎么老没事找事？！”
好事被打断，生气的只有冯青一个，他找到衣服穿上，匆匆系上衬衫扣子，戴上手表和戒指离开，彻底没了心情：“睡吧，我不来了，明天还有工作，再聊。”
这人不仅关心杨信的身体，还关心杨信哭恼的事情，舔狗本质暴露无遗，不确实不适合待在杨信身边，云舒泠想除掉他，没任何问题。
我看到冯青已经在门口了，却折返回来，把狗笼上的黑布扯下来，给狗打开笼子，惨兮兮的嘤嘤怪终于消失了。
狗蹦哒出来，摇尾巴，围着他绕了一圈，跑到平时自由活动的窝里扒拉，又回去咬冯青裤脚，如此反复几次就把他西裤咬得脏兮兮的，全是口水。
“它叫什么，杨总家里那两只，都没这样活泼。”
我拿薄被盖住脑袋，巴不得冯青赶紧走：“平时不叫。”
直到大门发出响声我才反应过来，刚才他问我狗叫什么名字。好笑的是，我没给狗取名字，它就叫“狗”。
我把桌上那堆狗玩具移开，露出一直遮挡的拍摄设备。
——冯青当着我的面骂了云舒泠，却丝毫不知道差点发生关系的我，和云舒泠是什么关系。毕竟，一个首先接触杨信、再接触到她的宠物领养人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他对我的设防程度低到离谱。
云舒泠没有在杨信公司担任任何职务，但她有股东身份，在每个公司大群里都有个潜水小号，最有价值的五分钟变成了我截取的六张图，只要她把图放到群里，无论是不是ai换脸冯青都会因舆论导向停职。让一个在公司工作七年的总秘退位让贤，性丑闻的威力不算大，可在冯青这却可以勉强赌一把，关键在于杨信身上。
图片修完后我根本睡不着觉，连夜收拾行李准备一早搬走，以绝后患。
我和云舒泠见面在我成功搬家后。
约在某家高级米其林餐厅，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
云舒泠自己定的，自从那天晚上我的食欲就开始缓慢退化，没有食欲，饱腹只吃饼干和面包，再也吃不下我喜欢的东西，餐厅对我来说不太友好。
“变帅了你。”云舒泠身上一阵香风，她有阵子没见我，穿着一身布料挺括的白裙，香奈儿外衫被服务生脱下搭在一边，坐下来把包包和件纯黑包装袋搁在一边：“阿全你看看这个。”
“日本拍卖会拍来，说是翡翠原石，还没有开出来，有玩过赌石的，说是好东西，我瞧着挺有意思，不知道会不会赌对。”她悠闲地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个不大不小的黑色绒面盒子，带有拍卖场的日文logo。
我喝了口水，没说话，也不知道她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愣着干什么。”云舒泠嗔怒：“来拿啊，是送你的东西。”
我才想起她好像说要给我带礼物的事，不过嘴上很硬：“不就个破石头。”
看这盒子，里头石头还没拳头一半大，我没什么兴趣。
云舒泠又催促了声，我抬手把盒子打开，里面是颗普普通通的石头。
很粗糙，翻个面，确实有块开了窗的绿色，颜色深浅不一很难看清，云舒泠把一支细长专用手电给我照，然而我毫无波动，实在没兴致讨论这石头。她是什么新鲜都想尝试的个性，说不准是为空气付费。我被自己的抽象弄笑了，把盒子一丢，闭上眼睛：“送个破石头，我不要。”
云舒泠不高兴了：“不是还没开，切了才知道啊。”
我点了烟，起身去卫生间，云舒泠发现我的异常，跟上来，还在为石头辩解：“人家说石来运转嘛，阿全。”
装扮精致的胡桃木餐桌、骨瓷餐盘、燕尾服服务员，银灰色餐车，和大厅角落演奏的钢琴乐，无声整肃的氛围，即使经常跟着云舒泠光临也让人不适，再不抽根烟我都要吐了。
“搞这么紧张。”云舒泠见我停在洗手台边才止步：“我跟你说过这事不难。”
“你没有说。”手指的颤抖让烟灰进了我眼睛里。
云舒泠好整以暇，她没急着要东西，因为把这事想得太简单甚至还有心情打趣我：“他给你钱了吗？”
“他没给钱我。”我灭烟洗手，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拿，混乱地说：“我不值钱。”
冯青给我的钱确实没给成。那晚他在来时的路上发消息说，两个支付平台都提示我是骗子。
刚认识的人大额转账可能会有这个问题，而我因为担心计划实施没有纠结钱的问题，钱也本来就不是我的目标。
思维混乱让我嘴变得笨得要命，我都想割以永治了。
云舒泠接过外套，把我口袋里皱巴巴的烟盒拿出来，毫不留情扔进垃圾桶。我没管，取了纸巾用水清洗脸，直到把眼睛揉肿了，我才说：“感冒没好，还搬新家了，可能甲醛有点高，刚才想吐。”
“胡说什么，闭嘴。”云舒泠走近了些，一手拿着我外套，一手把我被水溅湿的卫衣袖口往上卷，不耐烦：“好好说话，等会儿带你去开石头。”
我擦完脸，从镜子里瞥见自己居然神情委屈满脸通红。
像个刚刚哭过的清纯男大，这么大个人了耳朵还红成一片。
我害臊地把云舒泠怀里的衣服夺走，穿上后拿出手机把图片发她：“这件事到止为止，行吗？”我欲哭无泪：“我真的恨那个姓冯的，都给我搞成阴影了。”
我重新理了头绪艰难解释：“总之我已经把他删了。”
云舒泠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阿全，我们达到目的就行，行了，你别管了，等姓冯的从公司离职就没有人在我和杨信之间挑拨离间了，到时候让我爸把我安排到冯青的职务上，最多再配两个实习生，也能轻轻松松胜任。”
“好。”我勉强放下心，对云舒泠说：“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阿全最好了。”云舒泠别着miumiu发夹的秀发蹭在我胸口上。
我拨开她漆黑柔软的发丝，露出一张疏于上妆的脸，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雀斑。至少事情的结果是好的，我安慰自己。
云舒泠挽着我回到座位上，刚想谢谢她送我的礼物我最最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就出现了。
只见薛盟捧着束风格淡雅的白玫瑰从容不迫出现在我面前。
他表情无辜，直接把戏演了个全套，“zoey姐，等你的时候无聊就订了束花，结果花都到了你还没回来，我就自己上来了，姐你不会怪我吧。”
他捏着云舒泠的手贴心发问：“怎么还没吃好呀，等会儿我们还要去音乐会，而且晚上还要去露营。”这人把目光转向我，挑起眉毛皮笑肉不笑：“就别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吧。”
“我是不重要的人那你就重要了吗。”我现在不想跟他打架，再说这地方也不够宽敞：“薛盟你有多重要？”
气氛霎时窜起火星子，我看见薛盟后槽牙咬得死紧。
云舒泠怕我俩起争端，小声跟我解释：“阿全，今天我没开车，是小萌来接我的。”
“是，舒泠姐刚才都没让我上来，谁叫我订的花到了呢。”
薛盟无所谓地耸耸肩，勾起嘴角发出声肆意的嘲笑声，不明意味。
我也装不下去云清风淡了，看着云舒泠也只是想让她快点说些好话，别再任由薛盟撒野，那是她的事，我不想越俎代庖。
“别闹了薛盟，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那就一起吃。”云舒泠语气不算太差，她都没生气。
——因为薛盟是特意来让我不爽的，生气的是我，她不想闹得难看。
此刻我看到不远处用酒红色帷幔装点的落地窗前，杂糅了日光的隐约倒映上，薛盟分明比我更像一只狗。
我失去了和薛盟口水大战的心思，脑子里回忆起以前和他做过同事的经历，只记得这人整天拿着手机沉默寡言，不怎么爱说话，谁知道他这个德行，比牛皮糖还厉害，对于云舒泠，他心里有把握，毕竟新人和旧人不能比。
再说云舒泠已婚有丈夫，和我没到那种地步，他赌云舒泠不会回到我身边，我的价值即将告罄。而他在云舒泠身上已经捞到了一笔十分可观的钱，就获利程度而言，云舒泠确实更偏向他，如果薛盟停在楼下的那辆车也是云舒泠给他买的，那我只能说薛盟已经是我望尘莫及的对象了，所以他现在想彻底踹开我。
以前我觉得感情肯定是以金钱衡量的，现在我却不敢肯定了，更多的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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