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露营地在郊外,椒江上游浅滩,还没到傍晚就已有篝火四起,周围零星停着十多辆私家车,远远看去都是以家庭结构为主的老人和学生。
最先感知到的是声音,江水和风声一齐呼啸,游渡轮的汽笛声、孩子们的尖叫和咯吱作响的石滩。
听着心烦,和薛盟那场不愉快的午饭让我根本不想和他们进行什么露营活动。
但我离开得不够果决,被云舒泠拉住衣摆硬生生拽上车,好像非要我参加某场讨厌的联谊活动。
露营组织者是云舒泠的发小徐郡莉,一个的中英混血的女人,属于一出生在罗马的高门大户之家,两人关系亲密,据说从小学一起读到留学。
她早就结了婚,有个四岁的女儿,这次主要带她女儿出来玩。我和云舒泠第一次见面她就在,见过几次面,但从来没说过话,这女人始终维持原则对我不友好,对薛盟脸色也很臭,大抵因为职业是大学老师,又有千金小姐的身份加持,爱玩又稳重顾家,内心瞧不起我们这种人,也是云舒泠朋友中最不像名媛的一个。
一起的还有徐家两个保姆,帐篷搭起来是给小孩玩的,江边晚上冷,旁边桌凳上摆了一排山姆超市的腌肉和牛排没开封,更多的是水果,桌子中间有个白色瓷瓶,里面插着鲜花。
忙来忙去的都是两个保姆,没人插手,我打了两把游戏,耳朵里都是讨论她们家宝宝的声音:椒江上有他们家的私家游轮,可偏偏宝宝不想去。
徐郡莉女儿性格很腼腆,是专门培养出来的名门淑女,她穿公主裙,不大活泼,讲话声音很细,小名叫阿娇。
说起来以前我还去早教班接过她一次,那天徐郡莉和云舒泠一起做皮肤,很难才把女儿托付给我。
我看到远处马路对面有家装饰可观的自建可咖啡店,小房子外面风景怡人,似乎是某个打卡地,我坐不住了,刚想站起来云舒泠就提醒我:“阿全,这儿有奶茶,还热着,好像是无糖的?”
那是徐郡莉自己做的,或者是保姆,因为桌上有还没使用的纸杯,刚来的时候她就说了有奶茶喝,只是我们没人去拿。
徐郡莉插上吸管,拿给我和薛盟,“嗯,是无糖,我戒糖,阿娇也喝不了甜的,里面放了燕窝。”
我觉得她笑得很勉强:“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习惯。”
薛盟本来想去抽烟,听到这话回过身满脸真挚:“谢谢姐。”
他在我眼里和根刺一样,我实在喝不下,说了声谢就放在一边出去了。
没走多远,就听到母女二人起了争执,我站那儿听了会儿。
是她女儿想去浅滩上玩水,徐郡莉不大愿意让她去,一直说那边很脏,水也脏,没有护栏会弄脏鞋子。
刚想往前走,后面就传来草地和石子在鞋底摩挲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阿娇自己跑过来了。
风吹过她的白色裙边和扎蝴蝶结的辫子,和脖子上的金项圈,她瘪着嘴:“你带我去吧,云阿姨也向着妈妈说话。”
“阿娇回来,那边风很大,会感冒的,你要让妈妈担心吗,宝贝。”
我把手装进口袋,没有答应她,“你还认识我。”
“当然了。”她歪着头,奇怪地看了我眼,反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
可我作为她母亲身边的男性熟人并不能为她负责,何况她爸妈那样的家世,出一点儿问题我都承担不起,我说:“我带你回去,你妈妈在等你。”
“一会儿嘛,就一会儿?!”阿娇小幅度躲开了我的手,拉着我的衣角不忿:“妈妈总是骗人,她说所有地方都是脏的,她只是不想弄脏她的披肩而已。”
披肩和江边脏不脏没关系,但说话的间隙一个人也没来把阿娇抱回去远离我。
徐郡莉似乎妥协了,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强硬地把女儿拉回属于自己的领地,我看到云舒泠一边对徐郡莉说话一边在笑,不知道是不是劝慰。
于是我就带这小孩去看水了。为了不弄脏阿娇的鞋子,我犹豫再三,让她坐在了我脖子上。
江边属实没什么好看,就几个钓鱼佬,还都是空军,远远看到几只野鸭子和白鹭,江心一直有游轮来来往往,里头都是游客,看不真切,只有黄昏还不错,将波光粼粼的江面镀了层细碎金光。
我怕阿娇感冒,说着不好看就往回走了,这小朋友突然出声:“他们说岸边可以捡到别的小朋友的漂流瓶我才来的,平时在我爸爸的船上就看不到,游艇上也看不到,海边也没有,哥哥你说,是不是我运气不好啊,哪里有漂流瓶呢?”
“哪里都没有漂流瓶。”我暗淡笑笑打破她的幻想:
“除非你自己做一个,写点东西或者装点什么乱七八糟丢到海里,然后想想别人能找到它。”
“哇!”肩上的女孩子瞬间大声欢呼起来:“你的办法真好呀。”
水没有弄脏她的鞋子,她的鞋子却弄脏了我的外套。
事后,徐郡莉见我安全把女儿带回来了,假笑着谢我,她抱起阿娇说:“宝贝,快谢谢万全哥哥。”
“谢谢万全哥哥。”
回来我就再没看到薛盟的身影。云舒泠说他因为课业问题提前回了学校,好像是考试都要重修,即使是没上过大学的我也知道这件事多烦人,薛盟此时可能顾前不顾后自顾不暇。
聚会到六点半就结束了,夜里气温开始下降。
送我们来这里的那辆车已经被薛盟开回学校了,我另外打了车送云舒泠,在等车的时候脱了外套给她。
外套上有个明显的污点,如果云舒泠看见一定会嫌弃,但她没看见。
云舒泠抱胸,似乎在发呆,她扭头注视了我一阵:“阿全,要不你出去几天吧,我在海市有房子,现在订机票,飞过去几小时,晚上就能到。”
我双手插兜看天看地,没说话,反正装聋作哑。
她拿了我胳臂上的包翻找手机:“今天杨信不在家,昨晚我回去还跟他见了一面,他都没睡,一边跟我说要去出差,一边怪我裙子的事。”
云舒泠找出一个胸针,金光闪闪的,替我别在了胸口。
“本来以为他都睡了,又吵了架,一直说裙子,真讨厌,还怪我,说都是因为等我才不睡觉的,我哪有让他不睡,我知道他总是早睡啊。”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杨信发起火来莫名其妙的,抢了我裙子说到底有什么花一定要穿之类,我们完了,早就完了。”云舒泠神情变得像什么深情的人一样,脸色五味陈杂:“杨信的礼貌都是给别人的,他一点儿都容忍不了我。”
可是我的脑袋好痛,我伸出手阻止她继续吐槽,手心条件反射按在她脑袋上安抚,“杨信是担心你。”
“他担心我吗?”云舒泠抬头问我,眼里有思考。
我望着她笑了:“我又没有结过婚,我哪知道。”
我从没真正参与过云舒泠的生活,我以为云舒泠在为那段看似冷淡的婚姻做努力,再说她对冯青的嫉妒心理本来也情有可原,而今对于他们二人我无话可说,也许除了薛盟还有人后来者居上,谁知道呢。
这时我打的车已经由远及近打了远光灯停在路边。
因为刚才的调侃云舒泠没有上车,她皱眉看我,意示我把话说完,我耸耸肩:“我们之间太敏感了,我没资格评价杨信,可能他是对的。但是,无论是我,还是薛盟,都是一种错误,我早就该跟你说的,这不是我嫉妒薛盟。”
我他妈就是嫉妒薛盟。
我被抛弃没关系,但薛盟就是个**毛。
我在云舒泠肩上使了点力气向她重复:“无论是我,还是薛盟,都是一种错误,你应该回到杨信身边。”
我对她笑,伸出一根食指:“不过,还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选择我,不然我就把你做的事情告诉杨信。”
云舒泠微微怔住,紧接着一把推开我,高声呵斥:“王万全,你能不能听话点、说点我喜欢听的讨我开心?!”
我在她身边一直委曲求全几乎从来没说过这种威胁的话,云舒泠并不怕我,她的怒不可遏只是被激怒后的反击:“对,你这条野狗根本没资格评价杨信!”
我踩到了云舒泠逆鳞,她瞪着疑惑的司机从我胳膊上抢了包,进车前狠狠拍了把车门恨不得打我一巴掌,接着把我的衣服扔在地上才轰然关门让司机开车。顺利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夜晚的临江路上。
我烟和手机都在兜里,只有她送我的石头还在她包里。
这女人,说今天要陪我切石头,没想到把我一个人丢下,石头也带走了,叫我白忙活一天。
天色就越来越暗,天上下起小雨,江边起了浓雾。
我将外套系在腰上,沿着偏僻的大路走了半天都没看到公交站点在哪,张望半天,终于巡着有轨电车的轨道看到一个雾气迷蒙的站点。
烟被不时飘落的雨丝湮灭,但火星随着呼吸又反复亮起,时间和地点提醒我周围并不是荒无人烟,我手机电量也没告罄,偶尔有私家车和满载乘客的士经过我。
这地方作为露营地的好去处太偏了,离我的新家太远,打车要百来块,我不太怕雨,只是为了省钱。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凑巧。
很快,在我抽完最后一口烟,即将走到十字路中心的电车站点时我居然在这陌生的路口和杨信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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