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云舒泠的东西很多,她没回家的打算,说要去父母家住几天,我在酒店给她搬东西搬到直接怀疑人生。
她父母家不在本市,需要坐飞机,我为了逃避随行先后三次劝她回家看看杨信,因为她行李里有一个单独的行李箱装着杨信的东西。
那箱子里有好几个全新的包装袋,在我决定偷偷打开一个黑色鎏金的小盒子时,云舒泠注意到我:“别动,那是杨信的。”
“好的,姐。”
我把盒子放回去。其实我知道,那是带给杨信的礼物。
通常情况下杨信礼物的赠品才是我的,比起正品,我更喜欢赠品,我甚至希望云舒泠多给他买东西,这样小礼物就都是我的,如果有了正装,却没赠品给我,那说明她已经送给别人了。
我记得以前妈妈经常拎的小包,是个洗得发白的牙科门诊的布袋,只要下班,她就会从她随身的包包里拿出小东西,有时候是同事给的橘子、超市找的糖果、冬天捂好的小笼包以及夏天的一袋绿豆冰棍,直到长大,我还在憧憬别人行囊有属于我的赠品,和爱情无关。
云舒泠知道我不高兴,她让我去后备箱找条黑色的烟。
等我找回来,她就把那条显得很高级的韩文烟拆了。
仔细地用美甲从一条里拆出一包,又从一包里拆出一支,给我,黑色的烟嘴部分有鎏金花纹,和她美甲上的钻石交相辉映,我不知道云舒泠是不是把对杨信那点微薄的爱意也连带给了我一份,我不想知道。
烟我没要,我在云舒泠包里翻找出几支奶酪棒,正犹豫挑什么口味,半晌索性一股脑把不属于我的零食飞快掰开塞进嘴里。
“是送杨信的?”
“杨信不抽烟。”
看清楚是女士烟的同时,我反驳了她:“杨信抽烟啊。”
“他不抽烟。”
“他抽烟,我看见他抽烟了。”
我和云舒泠争论,她越说越急眼:“他不抽烟,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抽烟,他不抽烟他讨厌烟味,他不抽烟!”
“那他有打火机怎么说?”我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不相信我吗,一个男的有打火机怎么可能不抽烟,我亲眼看见他抽烟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不知道云舒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她看起来要急哭了,我揽住她削薄的肩,让她到我怀里来,起码温暖点:“宝,骗人是小狗。”
我说没有诋毁杨信我只是陈述事实,有人信吗。
我从未把自己和杨信比较,也没故意抢他的东西。
云舒泠父母在半山腰上的别墅斋戒,每天活动有登山、摄影和球类运动,非常清冷,她没叫我走,我住在山下的温泉酒店里,短短两天就走了四万多步。
我给她拿了几次外卖,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东西;帮她各种忙,她父母打羽毛球打到树上,她把人支走,叫我爬树去摘,临到晚上告诉我她项链坠子掉到外面,我打着手电在那片草丛和树叶堆里眼睛快找瞎,这还是小事,离谱的是我还被她爸当成小偷差点报警。
云舒泠模仿她爸的语气说:“不对啊,我刚回头一瞅,好像有个人在草丛后面,像踩点的小偷。”她开始笑。
我捂住她的嘴让她别说了,“你舍得让我被拷走?”
事实上她父亲的猜测没有错,他们家别墅里也养了一只狗,我一走到附近,它就叫,哪怕隔着一大片障碍物根本没有看见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身上的香水味太重,风里气味引来犬吠,给了她爸怀疑的支点。可惜他已经找不到我这个“小偷”了,云舒泠即将在今晚返程。
关于某天女儿带回家的犬吠可能会在一个父亲心里留下疑问。
回家后不久,云舒泠就透露他父母来到家中探视,我听说杨信特意安排了三天专门陪岳父岳母,没有任何怠慢,甚至比以前还要谨慎。
他们在东湖边上的五星级酒楼里吃饭时杨信还专门在外面的江滩边安排了一场烟花,据说很盛大。
我没过多打探,因为我就在椒江江滩。
天上下着小雨,我在便利店门口却意外碰见了云舒泠的父亲。
他和另外一位亲友来买香烟,我根本没看见他俩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彼时正边抽烟边思索过几天在脖子或者耳朵附近弄个大面积的纹身。
“孩子。”他说话时吓我一跳,我闻声仓皇回头,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一直若有所思认真注视我,甚至仰头仔细打量我:“靠里站,衣服湿了。”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他是谁。
我和云舒泠父亲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他不认识我。
便利店外头的屋檐只能勉强站下半人,我半边身子在淋雨,抖着卫衣帽子,我随手拍了拍肩头那片水渍:“没事。”
实际上我两手有些发汗,嘴里的三明治也没了味道,心里拨凉。我在想今天是什么好运气,命运居然让我以这样潦草的方式接连遇见云舒泠的家人。
“下雨的椒江没什么可看。”云舒泠父亲站定,把烟盒拆开,对同行的友人说:“太冷清了,这天儿和他一样。”
和云叔叔同行的友人不认可:“也不能这么说。”
“我从他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他,刚开始不满意。”
“说是不满意,人又没求你,他连舒泠是谁都不认识,你还不满意了。”我看见同行的人穿一身行政夹克。
紧接着听见云舒泠父亲的叹息:“后来是真心喜欢他,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孩子,不想再苛求。”
“不然怎么说爱屋及乌呢,杨信骨子里是个自强不息的人,上进、励志,体面,从小跌倒了就不会哭闹,冷清,又从容,凡事都拎得清,你就想女儿嫁个文化人,现在他配得上。”
配得上。我在这三个字里品味到一丝过往的味道。于是目光在他们低声交谈的侧影上游移了几秒,然后那个穿行政夹克的男人掏出振动的手机走到角落接电话。
就在这个档口,我发现云舒泠父亲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烟烫到了我的手指,夜风吹过我面颊。
“今天椒江,听说有人放烟花,等会雨停了就能看到。”我喝他攀谈,将烟头捻灭,扔进垃圾桶,麻木僵硬的手指用力捏了会儿,轻松看向远处。
“是吗。”他算是应了声,问我:“在等女朋友?”
我摇头:“没女朋友。”
“你多高。”他抬头看我。
“一八八。”
“不止。”他并不问我是不是净身高,转而用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夹克男人,打趣一样的语气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他家女儿不怎么挑,典型的颜控帅就行了。”
“我不要。”我盯着他,哪怕我知道这是种不礼貌的眼神:“叔叔,我最挑了。”
他没有讲话,也再没有看我,笑了一声,和我攀谈:“你有什么优势呢。”
我说:“我年轻。”我骨头硬不怕疼,我无所谓。
“孩子,别太年轻气盛。”云舒泠父亲和我道别,眸光紧盯着我:“今天椒江确实有人放烟花,只是天太冷,我看年轻人反而容易遭不住。”
冷清空旷的夜色下我过没久留,毕竟这里不属于我。
再者,刚才云舒泠父亲的话模棱两可。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平静,我猜他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管从哪发现的都对我的工作和收入不利。
我想着烟花易冷,转瞬即逝,无法在我心里留下什么遗憾,却没想到在出租车上就收到了云舒泠发来的图片。清晰可见漫天绚丽多彩的火树银花。
我非常真情实意地打了一句话夸赞跟我分享快乐的云舒泠:宝,谢谢你给我看烟花,好漂亮,你真好。
云舒泠问我:喜欢吗。
我把卫衣帽子带上,刚把喜欢两个字打出来,她下一句话就让我如鲠在喉:薛盟开播你登我号。
——真够忙。
尽管实在没心情去薛盟直播间听他不停地叫姐姐上票,但半晌后我还是犹犹豫豫登陆了云舒泠社交号。
平台立刻反应敏捷地给我推送薛盟最新发布的一条作品。
说实话我觉得他隔空猥.亵了我,这死东西拍个视频把裆直直怼人眼前,我本来就燥郁,他还撞我枪口上,被嫉妒蒙蔽双眼的我直接在云舒泠号上把他取关,直到一举把人关进小黑屋,我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我觉得当天晚上应该算是我和薛盟恶性竞争的起点。
因为拉黑他后我做了件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二天云舒泠发消息问我:“你拍视频为什么把裆对着大家。”
“为了涨粉丝。”
云舒泠没关注我,她知道我不喜欢在社交平台上露脸,也不想经营账号博取关注,我动态少,像个人机,作品不多很少在线,昨天一反常态的表现让她好奇,我看到她说:你拍视频像人机。
我把手机扣在桌上冷静了半天。一个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天知道我拍了多少遍,每次拍完一看,就会发现把衣服下摆掀开露肌肉后裤子那里的形状也顺带漏完了,所以我不仅学会了好好藏,还换了两条质感不同的牛仔裤对比。
所以薛盟把裆对着大家的时候云舒泠有问过他吗。
我都要笑了:“你跟我待一起,我人不人机你不知道?”
“不过涨了一百零二个小粉丝,我陪爸妈在日本,给你挑个小礼物算了,别整得怨夫一样。”
“还有我说的事,别忘了,你自己想想有什么可行的方法,把那个冯助拉下台,如果这件事情办不到,”她低了声音,在电流声拼接的音符中唤我:
“阿全,我也很舍不得你。”
云舒泠想要换掉我,不用拿其他事情作为借口。
只要她开口,我就会走,结束后钱到位了不会给她添半点麻烦,但现在她在逼迫我,似乎在考验我的真心。
想要留下,就必须铲除她所认为的障碍,这可恶的女人,她没考虑过杨信,她也没考虑过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