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在杨信家没久留,半小时后,冯青把我送到门口打车。
我们交流不多,很明显的一点是,他有几次直直盯着我。
我主动问他:“冯助有女朋友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以前交往过两个男朋友。”
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跟我和盘托出,只能摆出掺杂尴尬的惊讶神色:“不是吧,冯助你喜欢男生啊?”
“嗯。”冯青嗓音低沉,尖锐的喉头滚了滚,淡定地点着头,面无表情,反倒叫我不知如何表演。
我沉默半晌,转而安慰他:“嗐,其实喜欢男生女生都一样,没人在乎,现在这种事多得很,不稀奇了。”
我把装有小狗的包包放在地上,从口袋掏出烟递给冯青,他手里拎着东西冲我摇头:“我不抽烟。”
杨信本想叫他送我,只是等会儿他们还有工作在身,分身乏术,叫来的车还在半路,小雨过后氤氲潮湿的空气将不远处小道边拥挤的树木染成深青色,我认出那是山茶花,手里把烟点燃了。
冯青目光沉沉:“你呢。”
我指间的烟都快掉下去,烟雾心惊胆战弥漫开:“我什么?”
“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我、我……”死嘴快说、快说我他妈也跟你一样!
他对我的支支吾吾逐渐起了兴趣,我只好将嘴巴打开:“现在没有,以前谈过好几个女朋友,都不长久,各种原因分的手,主要是因为我不是踏实的人,但是,”
我硬着头皮含糊其辞:“我对性别这块,不讲究。感情嘛,真的喜欢别人,男的女的也无所谓。”
就在这时车来了,冯青帮我把宠物用品放进后备箱,我连忙弯腰侧头猛吸了几口烟,烟雾呛得我一嗓子,我不敢吭声,也不敢看冯青,心烦意乱将烟头扔进一旁的绿化带里捂着嘴咳。
“当心。”冯青一把拍上我的紧绷的背,五根坚硬的手指像虫子在我背上爬,寒冷的雪松气息连同阴影一齐笼罩下来。
冯青揪住我卫衣,躬身在我旁边,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跟我咬耳朵,慢悠悠轻飘飘四个字:“别着急。”
我他妈哪见过这种架势,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即脸色大变恨不得一个健步离他八百米远:“不、不是,冯助。”
“怎么了。”冯青笑了两声,反问我:“什么意思。”
他真要我说什么意思,我说得出来吗。
见我没出声,冯青勾起唇角,眸光中却并不带一丝笑意地注视我离开。
冯青跟杨信不同,截然不同,他身上有种攻击性,冰凉果决,从善如流,让人不适。直到离开冯青视线范围内我才打开车窗呼出一口气。
我他妈,总算知道云舒泠为什么讨厌他了。
小狗嗜睡,回家后就晕乎乎睡了一整天,我再没出门,盯着昨晚和云舒泠的对话框拿温水倒进装了羊奶奶瓶里,“宝宝,你麻麻不理我们了。”
没被卡住的袖子滑落下来,溅上几滴透明水渍。
我重新挽上袖口,给云舒泠发了消息:玩累了发我消息。
云舒泠没敷衍,很快用几张新鲜出炉的社媒照片回我信息,富士山下景色宜人、各种新裙子和食物、还有和母亲的合照,云父可能不喜影像,往往只有背影和身体一角,却刻意没有p走,每张都很温馨。
这种情况不可能带着薛盟,除非和我上次一样偷偷摸摸。
我删删改改把那些夸赞贴心的话全部删除,发了张微信等待验证的截图,问她:什么程度?
——退位让贤。
我咬牙给云舒泠去了一个国际长途:“做不到,老子又不是圣诞老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是,你赌对了,那我呢,我能接受的程度已经到这儿了,他跟你说得一模一样,很讨厌。”
云舒泠语气悠闲:“阿全,你很聪明,我相信你。”
电话挂了。她知道我在说什么。冯青在她看来可能像个垃圾,现在我成了处理他的垃圾袋。
喂完羊奶后狗趴在杨信送的毛毯上跑了几圈然后露出肚皮,开始打盹,我从打包的玩具里找出个鸭子放它身边,这狗睡着了还张着血盆大口咬鸭子。
它的鼻子有些湿润,是黑色的,它贪吃吗,喜欢玩水吗,什么时候吠叫。
拿着鸭子,我把它和狗比了比大小,真纳闷,我的狗没比这只毛茸茸的大号玩具鸭子大多少。
它喝了杨信给的羊奶,玩了杨信给的狗狗玩具,瘫在杨信给的毯子上睡觉,周围有个陌生的成年男人。它并不在乎,它有了一个人类仆人。
为了清理带回家的东西,我甚至找了脏衣篓和纸箱来装,袋子里有个没剪吊牌的玩具骨头,我拿起吊牌一瞅,半天没反应过来,价格很贵,贵得要命。
这玩具完全超出我想象,比我衣柜里的大牌还贵,就在我拿着它发愣的间隙,冯青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第一句话就是周六约我喝酒。
离周六不过两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忐忑地答应了这个约定。
我就是陪酒赚钱的,这辈子没啥优点,就酒量好,喝酒我最擅长的事,陪男人却不是我擅长的,难以为这次聚会做准备,也压根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话题,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太紧张了,导致平时身体倍儿棒的我在前一天感冒。
出门见冯青前我特意试了身衣服,为了显得稳重,我一股脑挑完衣柜那些五颜六色的外套把最黯然的灰色拿出来配了一套很不适合我的上班族通勤装,我学着杨信穿衬衫和平整的浅蓝色牛仔裤,首饰也换成了手表和在街边文玩市场里买的雷击木挂饰。我看见灰色衬衫胸前有我刚才喝感冒冲剂咳出来的药渍,被颜色遮挡看不出来。
因为感冒我还脑袋发昏在床上躺了一阵,直到约定的七点快到了,我才喂了狗,换了尿垫,干了些杂七杂八带上钥匙出门,外面刚好夜幕降临。
冯青提前在餐厅门口等我,西装革履,他还是先从狗开始展开话题,“还好吗,应该有些吃力?”
“嗯,太小了,不过很健康,能吃能睡胆子很大。”
我们随便寒暄了两句,就已然用完我费力扮演的从容不迫。
装饰高级的米其林餐厅,菜单很漂亮,价格就不那么美丽了,随随便便几道菜加起来上万。
冯青好整以暇地看我,微笑着说,“你会喜欢的。”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肉类,另外靠服务员推荐加塞。
云舒泠带我吃饭也是,我是她的垃圾桶,她总节食吃沙拉,夹几筷子就把剩下的全给我解决,今时不同往日,难得现在我当了次主人。
“杨总平时应酬也是我选的餐厅,生意谈不谈得成无所谓,至少菜是他喜欢的,我跟他身边这么久,市区里排得上名儿的星级都跑遍了,特别是年关,同一家酒店换个包厢还要接着装样,好菜都变了味,没意思,你说呢。”
我只顾给他发烟,然后喝茶打马虎眼:“那感情好。”
说实话云舒泠也是,老是对吃饭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儿。
餐中,我还没整两筷子,那边冯青已经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拭唇角,表示自己结束了,门口陪侍的服务员过来倒茶时他问我:“你和杨总怎么认识的?”
我看他对食物也不感兴趣,他们为什么都这样。
“因为工作。”我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担心冯青打听。
“哦。”冯青了然了,双腿交叠十指相扣放在腿上,扬起下巴:“那应该是我接触不到的生活方面。”
杨信生活上他也有些参与,只是不多,云舒泠说过。
“我和杨总没认识几天,他跟我想的那些大人物不太一样,我算运气好。”
“是不是感觉跳出自己社交圈了。”冯青拿起我给他的烟在指尖摆弄,回忆起其他事:“杨总显得年轻,看着比我小,其实我该叫他哥呢。”
“是吗。”我咀嚼着他的话:“冯秘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八。”
可他看着比杨信成熟多了,“都是哥们,大两岁也当不成爹,成熟点好啊,有实力,好多人喜欢这款。”我嗓子痒得厉害,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侧头咳了几声,吸着鼻涕把桌上没动几口的菜转移到面前来,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着嘴巴继续咳,“不好意思哈。”
我不合时宜地终于想起十七岁来大城市谋生的第一餐饭。
那时我蹲在夜市支棱的摊位旁吃炒饭,隔壁就是垃圾桶,杂乱无章的电动车车灯掠过满是油的一次性饭盒无数次,我看见对面路过了群穿西服戴工牌的商务男,健硕的四肢在挺括的西服布料包装下格外有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刚从私家车上下来,并不熟悉方向,却能抬着下巴插兜用带有嫌弃的表情侃侃而谈。
看长相没有我帅,即使身上有名牌名表我认也不出来,我更加不想取而代之,直到嘴上的烟灰落在饭上,我才发现我荒芜的内心唯一浓烈的感情只有嫉妒。
——嫉妒他们的生活方式,嫉妒他们有更多女人选择,嫉妒他们流露出的高高在上。因为我也想要和他们一样。
“你生病了?”
肿胀的喉咙让我吃不下饭,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看医生没有。”冯青给我递纸,我拿纸巾堵擦了嘴:“命硬着呢。”
他的手慢慢放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没有挪开,“你想挣钱吗?”
我忍不住发笑,这次轮到我问他:“什么意思。”
我看着冯青避开我,偏头移开目光,把十指重新扣起来,吐出一口浊气才和我说话:“我问过杨总,他说你在商场工作。我觉得没什么,毕竟你还年轻还没吃够亏,一心想着在工资不高的职位上脚踏实地、就能养活自己了,你是外地人吧,看着不缺钱,但兜里应该没什么存款,像个money boy,让我有种花了钱就能得到的感觉,别说,这也是种天赋。”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马上拿起红酒润嗓子,继续虚与委蛇:“冯秘,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一到要思考的时候我脑容量就变得很小,我放下杯子,用话术回答他:“但是吧,我这人挺胆小的,有些事容易想不过去,真感情就算了,关键是我不喜欢做交易。你对我有感觉吗,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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