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渐劲,沈一舟踏着蜿蜒的石阶向上攀登。
第一关的幻象试炼仿佛一场大梦,醒来后却让他的心境愈发澄明,腰间青铜罗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指针始终指向山顶方向。
转过一道山弯,前方豁然开朗。
陡峭的山崖向外突出,形成一片半圆平台,崖边立着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上面“听风崖”三个字几乎被岁月磨平。
平台尽头是万丈深渊,云雾在崖下翻滚,如同沸腾的银海。
沈一舟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番,慢慢踏上平台,一阵奇异的风声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不是普通的风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激昂如战鼓,更诡异的是,风声里似乎夹杂着人语,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却直钻心底。
沈一舟调匀呼吸,凝定心神,缓步向前。
随着他深入平台,风声越来越清晰,竟渐渐形成旋律——一首他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曲子。
“幻听?还是……”他警觉地环顾四周,发现崖壁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山风穿过这些天然形成的"乐器",奏出复杂的音律。
突然,一阵刺耳的高音如利刃般刺入耳膜。
沈一舟闷哼一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头痛欲裂。
那声音仿佛有实体,在他脑中翻搅,勾起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白衣女子月下舞剑;世家公子脱下锦衣华服,换上道袍,跪在女子面前;女子双手交叠腹前,闭眼躺在棺中,仿若睡着……
“不!”沈一舟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和剧痛让他暂时摆脱音律的控制。
他强忍头痛,一步一步挪向崖壁,仔细观察上面大大小小的孔洞。
每个孔洞边缘都有细微刻痕,像是被人为调整过。更奇怪的是,当风从特定角度的孔洞穿过时,产生的音律会让人心神安宁。
“我明白了,”他眼睛一亮,“需要找到正确的音律组合!”
沈一舟开始沿着崖壁移动,每当发现一个能产生和谐音律的孔洞,就用木剑在附近石壁上做标记。
随着标记增多,他渐渐摸索出一条曲折的路径。
走到平台中央时,前方突然出现两条岔路:左边的小径铺着平整的石板,通向一座精致的石桥;右边的路则是几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架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上。
“生门与死门?”沈一舟皱眉。
按照常理,应该选择看似安全的石桥,但他的感觉,却让他莫名信任危险的木板路。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相信直觉,向右边走去。
就在他踏上第一块木板的瞬间,整座“桥”突然消失——原来那只是光影制造的幻象!
沈一舟一脚踏空,眼看就要坠入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木剑插入崖壁缝隙,借力荡向对面。
山风在耳边呼啸,恍惚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舟,放手吧……”
那是谢七洛的声音!
沈一舟心头一震,几乎要松手,但随即意识到这是试炼的陷阱。他咬紧牙关,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终于够到对面一块突出的岩石。
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时,四周景象骤然变化——听风崖消失了,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远处隐约有琴声传来。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一个古朴的凉亭。亭中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抚琴。琴音清澈如水,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直接敲在心上。
“过来吧,年轻人。”老者头也不抬地说。
沈一舟警惕地走近,发现老者双目紧闭,脸上布满皱纹,却给人一种天真质朴的感觉。
“前辈是……”
“老朽是这听风崖的守关人,他们都叫我‘听风叟’。”老者手指不停,琴音如流水般倾泻,“你能走到这里,说明已经初步掌握了‘听风’的诀窍。”
沈一舟恭敬行礼:“请前辈指点。”
听风叟突然停下抚琴,睁开双眼——那眼中竟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灰白!
“第二关考验的是‘听’的功夫。”听风叟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世间万物皆有其声,风声、水声、人声……但真正的修行者,要听的是‘无声之声’。”
说着,他再次抚琴,这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沈一舟却感到一股奇异的震动从脚底升起,直达天灵——那是超越听觉的“声音”,直接与心灵共鸣。
“大音希声……”沈一舟若有所悟,闭上眼睛,任由那股震动洗涤全身。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仿佛融入了山风,能“听”到远处树叶的颤动,山泉的流淌,甚至云雾的聚散……
当他再次睁眼时,凉亭和听风叟都已消失,自己正站在听风崖的另一端。山风依旧,但那惑人的音律已不再影响他。
“第二关,过了。”玄灵子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沈一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影已经西斜,距离日落最多不过两个时辰,而最艰难的考验还在前方。
“必须加快速度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向上攀登。
山路越来越陡,石阶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需要手脚并用的嶙峋山岩。
沈一舟的指尖被锋利的岩石磨出血痕,但他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地寻找每一个落脚点。
当攀过一道近乎垂直的岩壁后,眼前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前方已无路可走,只有一道宽约十丈的深渊,对面是铸剑峰的顶峰。
深渊上方云雾缭绕,看不见底,最诡异的是,这深渊两侧的崖壁完全平行,就像被一柄巨剑生生劈开形成的。
“这就是第三关——舍身崖?”沈一舟喃喃自语。
崖边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舍身求道,向死而生”。
“难道真要跳下去?”沈一舟走近崖边,小心地向下望去,云雾在脚下翻滚,偶尔散开的间隙中,隐约可见尖锐的石笋如利剑般指向天空。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身后突然传来玄灵子的声音,却不见人影:“第三关考验的是‘舍’的勇气,在你心中,最难舍的是什么?”
沈一舟握紧腰间的青铜罗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所谓舍身求道——是要跳下去吗?
这样的悬崖,跳下去必死无疑,但直觉又提醒他,玄真观的试炼不会真的让参与者送命。
“舍身求道……”他闭上眼睛,回想起第一关的幻象试炼,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深渊也是幻象。”
但眼前的所见所感,实在很难说服自己,这深渊只是幻象。
他不怕死,但不是现在,他还有执念未了,还不能死。
他凝视着深渊,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开始在经脉中游走。
“没时间犹豫了。”沈一舟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触到远山的轮廓。他一咬牙,向前迈出一步——
身体瞬间失重,坠入无尽的云雾之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生死一线之际,沈一舟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
他不再下坠,而是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一座古老的道观,比现在的玄真观更加宏伟。道观中央的广场上,数百名道士整齐列队,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高台上的一个身影。
沈一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呼吸骤然停滞。
高台上站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而她身后恭敬侍立的青年弟子……正是道号清尘的世家公子萧云琅!
“清尘,封印鬼门关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了。”
女子的声音低柔温和,明明不大,但广场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弟子清尘,定不负师父所托。”那青年恭敬行礼,抬头时,眼中熠熠生辉,仿若万千星河都在其中。
沈一舟静静看着这一幕,无数记忆碎片如锥子般在脑海中摩挲,头痛到像要炸开——
他看见“清尘”在密室中修炼禁术,苦苦思索,如何复活谢七洛;看见“清尘”抱着谢七洛的尸身,在黑夜中禹禹独行;看见清尘以魔修的身份活了千年,每隔百年就换一个身份……
这世上若无你,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可是我不甘心你就这样死去,你这么美好的女子,应该一直活下去,七洛,只要你让你复活,我堕落成魔又如何?
幻境外,真实世界中的沈一舟身体正在急速下坠,但他的双手却慢慢结出古老的法印——那是千年前玄真观的秘传手诀!
铸剑峰顶上,一直通过水镜观察试炼的玄灵子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惊疑:“这手法……怎么可能?”
站在旁边的姜晚和谢临交换了一下眼神。
姜晚:“沈老师说少年时,曾经在深山中迷路,遇到神秘的‘守山人’,传授给他玄门秘术。”
谢临:“难道那守山人是清尘?”
深渊中,沈一舟结印的双手突然迸发出一道青光,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
与此同时,压制在心脉里的一丝黑气即将渗出——一旦渗出,必然会被玄灵子、姜晚和谢临察觉他的真实身份。
而他这次费尽心机,该换身份,重新拜入玄真观门下,所图甚大,绝对不能泄露身份。
“魔心道骨……一念千秋……”残存的理智让沈一舟将那缕黑气重新压制回心脉。
他发出一声长啸,睁开眼睛,发现离深渊底部的石笋只有不到十丈距离,他放松身体,口中念道:“舍身求道,向死而生……”
奇迹发生了——就在他即将撞上石笋的瞬间,那些尖锐的石柱突然如幻影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的上升气流,托着他的身体缓缓落在实地上。
沈一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嘴角有一丝鲜血渗出。
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慢慢站起身,前方岩壁上突然打开一道石门,露出向上的阶梯。
沈一舟眸子闪过淡淡笑意,蹒跚着走向石阶,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像踩在棉花堆上,宛如大病初愈。
第三关看似只要不怕死就行,实际根本没那么简单,即使理智告诉自己,都是幻象,不会摔死,但情感永远不受理智控制。
而且在下坠过程中,内心深处潜藏的种种欲念都会被放大,特别是修仙过玄门秘术的人,体内的气脉也会随之波动。
若是心有不轨,又或者是邪魔外道之类,就会在第三关遁形。
沈一舟在来洱城之前,就用秘术把体内魔气全都收缩压制在心脉之内,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玄灵子和谢临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也因为他有此准备,才不至于在第三关暴露身份。
但饶是如此,刚才也险些支撑不住,心防险些失守,让魔气外溢。
沈一舟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着,当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眼前豁然开朗——他站在了铸剑峰的顶峰,落日余晖将云海染成金红色,美得惊心动魄。
“恭喜你,通过了三关试炼。”玄灵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一舟转身,看到老道长带着谢临和姜晚站在那里。
玄灵子的表情平静,但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谢临神情有些凝重;姜晚笑意盈盈。
沈一舟恭敬行礼,努力压制心脉深处魔力的波动。
玄灵子走上前,将手放在沈一舟肩上。
一瞬间,沈一舟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流入体内,探查着他的经脉。他调匀呼吸,低低咳嗽了一声。
“你体内气息运转,和玄真观的心法颇有相似之处……”玄灵子直接了当问道,“听晚丫头说,你曾跟一个叫‘守山人’的玄门之人学过?”
沈一舟点点头,又讲述了一遍他少年时遇见‘守山人’的经历。
“你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等我离开那里后,就再没有见过他,我曾经循着记忆,去找过那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
玄灵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收回手:“从今日起,你便是玄真观弟子了。”
姜晚笑得促狭:“那我是不是以后可以把沈老师叫沈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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