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观的晨钟刚响过三声，沈一舟已经在试剑台的青石板上。
山间晨雾未散，他手中木剑划破雾气，招式看似朴素却暗含玄机——那是刻意模仿新学者笨拙姿态的剑法。
“手腕好像应该再抬高三分。”他自言自语，将基础剑式使得漏洞百出。
果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沈一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姜晚也是在这个时间来这里练剑。
“沈师弟这招‘云开见月’，倒像是‘乌云蔽日’呢。”姜晚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清冽。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青色道袍袖口用红绳束起，显然是准备认真练剑的装束。
沈一舟故作窘迫地收剑转身：“姜师姐见笑了。我生平第一次拿剑，还请师姐多多指点。”
这一声师姐，让姜晚顿时起了几分责任感，虽然她其实也是来玄真观没多久的菜鸟，但在剑术这一块，因为觉醒了谢七洛的血脉，甚至已经可以和谢临一较高下。
姜晚接过沈一舟手中木剑：“看好了。”
她起手式一展，剑气如虹，尽显大家风范。
沈一舟凝视着她翻飞的身影，眼神渐渐深邃。
这套剑法他太熟悉了——千年前，谢七洛教他的第一套剑法，就是“流云十九式”。
如今剑招虽然有些微不同，但核心剑意未变，就像眼前人虽然不是千年前的谢七洛，但练剑时的神韵依旧。
“该你了。”姜晚将木剑抛还给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一舟接剑时，故意让木剑在掌心转了两圈才握稳，正是初学者的笨拙模样。
“手腕要这样。”姜晚不疑有他，直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调整姿势。
她指尖微凉，触碰时却让沈一舟心脏险些漏跳一拍，千年前，谢七洛也曾这样帮他调整过姿势。
当时的少年，心跳如鼓，连续好几天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觉得手腕上的皮肤，灼热的仿佛要着火。
而此时的沈一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只是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他垂眸敛眉，鼻端闻到姜晚发间淡淡的香——仿佛是茶香和桃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非常好闻。
姜晚调整好姿势，站到一边：“你自己再练几遍，半个时辰后去药园找我，我教你辨认园子里种的药材。”
其实姜晚拜玄灵子为师，修习玄门秘术也没多久，但玄真观基础课程的学习，她比沈一舟的进度多，所以玄灵子就安排姜晚给沈一舟教授她已经学过的内容，并美其名曰，教才是最好的学。
她能把沈一舟教会，才能证明她彻底掌握了这些内容。
沈一舟练完剑，前往药园。
药园的竹篱上爬满翠绿的藤蔓，细看会发现那些藤条表面泛着金属光泽——这是玄真观特产的“铁线藤”，既作围墙又可入药。
沈一舟的手指刚触到篱门，藤蔓就自动分开，露出里面被晨雾笼罩的层层药圃。
姜晚正弯腰在第三层药圃前，素白道袍下摆沾着泥渍也浑然不觉。
她手中银剪小心翼翼地修剪着一株紫色灵植的枯叶，那植株七片心形叶片呈伞状排列，中心缀着颗珍珠大小的朱果。
“这是七心紫萝？”
沈一舟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三尺处停下，声音放得极轻，却还是惊得姜晚手一抖，银剪擦过她左手食指，顿时渗出一粒血珠。
姜晚倒吸一口凉气，却先急着检查植株：“好险，差点伤到花苞！”
见花苞无恙，她才发现自己手指划伤，倒也没放在心上，随手要在衣袖上抹去血珠，却被沈一舟抓住了手腕。
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在伤口上按了一会，取开手帕，见伤口不再流血，这才放开她的手腕，把染了血珠的手帕收入衣袋。
姜晚有些不好意思：“你手帕脏了，我拿回去洗干净给你。”
沈一舟摇摇头：“不用见外。七心紫萝外面已经绝迹了，没想到这里还有。”
姜晚好奇：“你居然认得七心紫萝？”
“在守山人那里一本叫《百草谱》的书上见过。”沈一舟信口胡诌，实则这株七心紫萝是他千年前从南疆带回玄真观的珍品，他蹲下身，与姜晚肩并肩观察植株，“听说果实能解百毒？”
姜晚惊讶地看他一眼：“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她指向叶片背面几乎不可见的绒毛，“采摘时必须戴天蚕丝手套，这些细毛含有剧毒，见血封喉。”
详细介绍完“七心紫萝”，姜晚带着沈一舟开始一一辨认药田里其余的药材。
两个人沿着弥漫药香的小径缓缓前行。
阳光洒在层层叠叠的药圃上，为各种奇花异草镀上金边。
他们经过中央的八卦形琉璃温房时，里面几株灵植突然无风自动，像是在向沈一舟致意。
“它们好像很喜欢你，”姜晚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往常除了玄灵子师父，这些灵药从不对陌生人起反应。”
沈一舟：“看来我跟玄真观真的很有缘。”
“那是月影幽兰，”姜晚指着身侧的一簇白色兰花说道，“只在子时开花，花期仅半个时辰。
沈一舟细细询问了月影幽兰的种植方法和药性，如何炮制等问题，还掏出素描本，把月影幽兰画了下来。
姜晚掏出手机，调皮道：“当初谢临给我讲解这些时，我都是用手机拍下来的。”
沈一舟笑道：“我习惯画下来，还是你这样学习效率更高。”
姜晚：“来看看这个，龙骨金参。”
龙骨金参种在特制的赤砂盆中，参体布满龙鳞状突起。姜晚戴上鹿皮手套准备挖掘：“这支应该成熟了，玄灵子师父说要用来炼制……”
“别挖，”沈一舟突然按住她的手，“鳞片末端还带青，还需三天才彻底成熟。”
他指着参体基部几乎不可见的淡青色纹路：“这里，当纹路转金时才算成熟。”
姜晚一怔：“《灵药志》上都没记载这个特征……”
“守山人教的。”沈一舟松开她的手，掌心残留的温度让他想起千年前，谢七洛就是在他要挖龙骨金参时，出手阻止他，告诉他当纹路转金才是彻底成熟。
接下来姜晚介绍得越发认真，带着他穿过迷阵般的药圃。
在东北角最阴湿处，一丛叶生九窍的怪草随风摇曳，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九转还魂草，能肉白骨活死人，”姜晚语气崇敬，“玄真观镇观之宝，三百年才长成这一丛……”
药园东南角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不好！是冰火并蒂莲！”姜晚撒腿就往声音来源之处跑去。
沈一舟紧随其后，来到一座白玉砌成的双池前。
左侧池水沸腾如岩浆，右侧池面结着薄冰，而中央相连处，一株并蒂莲的赤白两朵花苞正在剧烈颤动——赤色那朵的花瓣已经裂开一道缝隙。
“怎么会提前开花……”姜晚惊疑道，“玄灵子师父说是月圆之夜才会开花，到时让我和谢临同时注入真气，这样采摘时才不会损伤药性……”
沈一舟凝视着那株并蒂莲，记忆如潮水涌来。
千年前玄真观药园也有一株这样的灵莲，当时他曾问谢七洛：“师父，为何采摘并蒂莲需要一男一女同时注入真气？”
谢七洛懒洋洋回答他，这花是由一对天才医修道侣培养出来的，两个人因莲花结缘，后潜心培育出并蒂莲，并在莲花开放之时，结为道侣。所以在修行界，同时采摘并蒂莲，被视作道侣之间的定情之举。
当时他曾暗暗期望，有一天能和师父七洛一起采摘并蒂莲。
可惜千年过去了，这个心愿却始终没有达成。
“现在通知谢临，也应该来不及了，你告诉我，需要怎么做？”沈一舟凝视着并蒂莲，仿佛凝视着千年前的那一夺。
姜晚自然不知道并蒂莲的寓意，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在脑海里开始搜索做法：“要……要两个人同时触碰花茎，引导真气……”
“我可以试试，”沈一舟上前一步，“玄灵子掌门说，守山人教过我的玄门秘术心法，和玄真观如出一源。”
姜晚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各站一池边缘，同时伸手向中央的花茎探去，指尖触及花茎后，灵气缓缓流出，宛如无形的云，托住花苞。
两朵花苞同时绽放，赤色那朵喷出炽热雾气，白色那朵却散发刺骨寒流。两股气流在空中相撞，竟化作七彩霞光将二人笼罩。
霞光中，沈一舟看见姜晚的脸色微微泛红，一双眼睛仿佛要滴出水来，说不出的娇嫩诱人。
而她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并蒂莲中的热力此时正和姜晚的灵气交织在一起，催动着七情六欲。
姜晚突然握住沈一舟的手，手心肌肤滚烫。
“你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味道，”她深深吸气，“像……雨后的青竹，又像雪中的莲池。”
沈一舟顿时彻底明白，为什么并蒂莲要情侣之间去采摘，因为并蒂莲的药性，会激发男女之间的爱意。
而姜晚显然并不知道此中内情，只怕玄灵子也未必知道的很清楚。
毕竟千年过去，并蒂莲本已经少之又少，记载并蒂莲的药典，也对此只是语焉不详，寥寥几笔。
“晚晚……”谢临的声音从药园入口传来，“你在哪？我给你带了洱城的银丝酥……”
脚步声渐近，谢临的身影出现在药圃转角。
沈一舟指尖微弹，池中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姜晚突然觉得指尖发烫，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池边湿滑的苔藓绊倒。
“小心！”沈一舟和谢临同时飞身而起，上前想要拉住姜晚。
但沈一舟离的近，谢临离的远，沈一舟先抓住姜晚，脚底却没稳住，抱着姜晚一起跌入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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