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蒸腾的炊烟裹着米香漫过青石台阶。
沈一舟和姜晚往回走去。
“晚师姐的寒症……”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落在廊外一株半枯的紫阳花上,“近日可好些了?”
姜晚闻言心脏漏跳一拍,但表面却依然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玄灵子师父在用月光草炼丹了。”
其实月光草不过是个借口,她也没有什么寒症,一切都不过是在试探沈一舟罢了,只是她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我要做练剑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姜晚笑着同沈一舟挥手,转身走上去试剑台的路。
沈一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浮上一层淡淡阴霾。明明她已经中了并蒂莲的药性,按理说应该对他情根深种,可为何却只感觉到若即若离?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
……
子时三刻,万籁死寂。
后山寒潭的水面无声无息荡起涟漪,一道身影如幽灵般滑入,避水咒柔和推开森寒刺骨的潭水。
沈一舟向下潜去,荧蓝的噬魂虫卵在暗流中漂浮,是溺毙的星子。
潭底,血珊瑚蛇蔓躁动绽开毒牙,又在他弹指间挥出的金红色血珠下温顺垂首,幻化引路宫灯。
寒潭极深处,冰棺悬浮于无声漩涡中。
谢七洛容颜鲜活,眉间朱砂痣艳得惊心,只是双手皮肤上,显现出淡淡蛛网般灰色——千年过去,身体虽然经过精心保存,却依旧敌不过时光的冲刷,这是身体将要崩解的前兆。
“再等等,”沈一舟将额头贴上冰棺,感受着冰棺彻骨的寒意,“待她真正爱上我,我就可以用她来唤醒你……”
……
晨光熹微,玄真观飞檐割开云霭。
一个身影咋咋呼呼冲上石阶, “谢临,谢临,今天厨房是不是做了桂花糖糕?我闻到到香味了!”
姜晚,一身汗湿的道袍,发髻松垮,几缕碎发贴在额角,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奔廊下正在擦拭长剑的谢临。
谢临头也未抬,腕间稳定,雪亮剑身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眉眼:“早课迟半刻,挥剑一千。”
声音平直,如敲寒冰。
姜晚脸瞬间垮下,蹭过去,扯他袖角,小声哀求:“就半刻嘛…昨夜刷手机,睡晚了…”
谢临擦拭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她,目光沉静,却让姜晚莫名心虚地松了手。
“一千二百。”他道,不留余地。
姜晚鼓腮,悻悻然“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去拿木剑。转身时,没看见谢临极快瞥过她眼下淡青时,眸底一闪而逝的晦色。
“晚师姐又惹谢师兄生气了?”温润带笑的声音传来。
沈一舟一袭月白道袍,倚在月洞门边,手持一卷画稿,风姿清雅,“怪我,昨夜给她发微信,请教剑法,忘了时间。”
他走上前,极自然地从袖中摸出个小油纸包,递给姜晚,眼含歉意:“洱城老街的桂花糖糕,赔罪。”
姜晚眼睛霎时又亮了,惊喜接过:“谢谢沈师兄。”
她咬了一口糖糕,甜得眯起眼,方才那点委屈烟消云散。
谢临的目光落在姜晚对着沈一舟眉开眼笑的俏脸,复又垂眸,指腹缓缓擦过剑刃,冷光映着他下颌微绷的线条。
“修行之人,勿耽口腹之欲。”他淡声,听不出情绪。
沈一舟笑如春风:“谢师兄教训的是,不过晚师姐修行向来刻苦,在吃食这块,也不必过于清苦。”
他转向姜晚,语气愈发温和,“你若喜欢,日后我常给你带。”
“好呀!”姜晚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应道。
谢临收剑入鞘,一声清越铮鸣。
“挥剑,一千五百。”他转身离去,青袍背影料峭。
姜晚哀嚎一声,认命地举起木剑。沈一舟立于一旁,含笑注视,眸底深处,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冷寂千年的算计。
并蒂莲的药性,需潜移默化,他有的是耐心。
药圃午后,日光暖融。
沈一舟挽袖照料几株珍稀药草,姿态闲雅如作画。
姜晚蹲在一旁,好奇看他将一种淡绿花苞的留仙草分株,花苞气息清甜,闻之令人心神舒缓。
不得不说,沈一舟在药草方面极有天赋,入门不久,对药圃里的各种灵药就了如指掌,已经远远超过姜晚。
“留仙草能长到百年,极为难得,”沈一舟温声解释,指尖拂过花瓣,“取其花蕊泡茶,有宁神静心之效,于修行大有裨益。”
他熟练地取了些许花蕊,注入灵泉,递与姜晚,“尝尝?”
茶水清冽,带着独特异香。
姜晚不疑有他,接过饮尽,只觉一股暖意融融散开,通体舒泰,看向沈一舟的目光不由更添几分亲近信赖。
“真好喝,沈师弟你真厉害,什么都懂。”
沈一舟微微一笑,掩去眼底深色:“你喜欢便好。”
远处,高阶之上,谢临默立廊下,将药圃中那幅“兄妹和睦”的景象收入眼底。他手中紧攥着一枚刚自洱城老字号买回的、包着油纸的桂花糖糕,指尖用力,几乎要将那油纸捏破。
留仙草…清心?他唇角掠过一丝极冷弧度。
是夜,暴雨骤至,电闪雷鸣。
谢临被林默一条微信叫走,说是洱湖那里出现异动,可能有残余水鬼,让谢临和他一起过去看看。
姜晚在房中坐立难安,几次望向窗外瓢泼大雨。水鬼凶戾,虽知谢临和林默联手,还有老潮相助,必然没事,她却心慌得厉害。
再也按捺不住,她抓起一把伞,冲入雨幕,唤来仙鹤,冒着风雨前往洱湖。
姜晚一到洱湖边,就见到谢临正与一团黑雾缠斗。剑光撕裂雨夜,明明凌厉无比,但 他身形却有些微微凝滞。
“谢临!”她喊了一声,不管不顾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谢临厉声喝止,剑势一疾,彻底绞碎黑雾。雾气散尽,他反手以剑拄地,气息微乱,肩胛处道袍裂开,隐有血痕渗出。
姜晚跑到他跟前,用伞遮住他头顶,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肩头的伤,眼圈瞬间红了,手忙脚乱想掏手帕又发现早已湿透,急道:“你受伤了!严不严重?我们快回去上药……”
谢临抬眸,雨水顺着他冷峻下颌滴落。
他看着眼前淋得狼狈不堪、发丝黏在脸颊、眼里全是惊怕与关切的女子,那总是冰封般的眸色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强行压下。
他抬手,并非接伞,而是用力,将她和伞一同揽近,让那小小的伞盖能勉强遮住两人。隔着湿透的冰冷道袍,她几乎能感到他胸腔内心脏的跳动,还有…一丝极轻微的颤抖。
“区区水鬼,有林默和我就够了。”他声音低沉,带着雨水的涩意,“谁让你来的,胡闹!”
“我…我怕…”她声音小小的,被他圈在身前这一小片天地里,冷意似乎都散了,只剩脸颊无法控制地发烫。
远远传来林默的声音:“洱湖下面的水鬼已经搞定,多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走了。”
“咱们回去。”谢临柔声说道,接过伞,大半仍倾向她。
雨幕重重,两人身影挨得极近,共骑一只仙鹤,穿过风雨,回了玄真观。
谁也未觉,远处山壁之上,沈一舟静静立于暴雨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仙鹤上的身影。雨水冲刷着他俊雅的脸庞,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并蒂莲的药效…竟似压不过她对谢临的本能关切?
他缓缓摊开手,掌心一朵并蒂莲虚影疯狂旋转,色泽愈发浓艳。
翌日,沈一舟端着一盏新沏的茶步入姜晚房中时,她正对着窗外发呆,神色间有些恍惚,耳根却微红。
“晚师姐,昨日受寒,喝盏热茶驱驱寒气。”他笑容依旧温和,将茶盏轻放她面前。
茶香更浓,几近馥郁。
姜晚回过神,依言端起,刚要饮下,窗外忽传来谢临冷清的声音:“姜晚,今日功课,挪至戒律堂。”
她手一抖,茶水溅出几滴,忙放下茶盏:“就来,谢师兄!”说着便要起身。
沈一舟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那茶盏下的阴影似乎扭曲了一瞬。他柔声道:“喝了再去不迟,身子要紧。”
姜晚却已心不在焉,只匆匆道:“待会儿凉了我再喝,谢谢沈师弟!”话音未落,人已像只小雀般飞了出去。
沈一舟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盯着那盏渐凉的茶,眸中血色一闪而逝。
戒律堂?很好。
他转身,走回自己房中,“…至亲至爱,甘愿献祭,神魂俱焚,魂兮归来…”冰冷的字迹,在他眼底燃烧。
有了并蒂莲的药性,还有留仙草的催发,他一定能让她心甘情愿爱上他。
而戒律堂内,谢临看着匆匆跑来的姜晚,目光掠过她依旧微红的耳根,最终,落在她空无一物的身后。
他什么也没问,只将一叠厚厚的符纸推到她面前。
“画不完,不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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