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紧张情绪的还有付令尘。
他被推着走,想把姜楷仪摒除在脑后,但是徒劳。
除夕那晚的呓语之后,她就失联了。
白日里工作忙,夜晚,她总会不经意闯入他的脑海,他常常想起那晚她说话的声音,柔和,随意。
甚至会陪伴他入梦。
可他没有立场去找她。
他们的关系仅仅是病人的朋友和病人的主治医生,出了医院,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哦,还有周倜。
他们算是朋友吧,他给她介绍周倜,是对还是错?
他手覆上双眼,长舒一口气。
她说的离婚,现在又是什么样的进展?
他对好的结局的期待一直持续着,又因那些有可能的波折提心吊胆。像在闷热的天气中被无限悬吊。
可能到最后,他会被杀死。
午饭时间没有离开办公室,匡栗园来给他送三明治和橙汁的时候,他还在跟病人家属沟通。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起初他并未在意。间隔几秒后再次响起,他余光瞄了一眼,看见姜楷仪三个字的时候,脊背下意识挺了起来。
他摸到手机并没有拿起,只是轻轻摩挲。
跟病人家属说话的语速明显快了一些:“下周的介入手术梁医生会安排,让病人好好休息。”
对方再三感谢出了办公室,鬼使神差,他居然起身锁上了门。
不在意早已过了饭点,他胸腔中盈着一股莫名的期待和害怕。
他不知道姜楷仪会说什么,是问他潘晓羽的情况?还是只是单纯的问候?
近乡情怯,大体是他现在心情的写照。
心跳得有些快,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手指微微颤抖,点开了微信,映进眼里的是:“我离婚了。”
轰!
他构建的安全屋轰然倒塌,热血迅速冲上头又过山车般坠落,只余心脏扑通着出逃。
他磕磕绊绊踉踉跄跄地把自己拾起来,拼凑成完整的更坚韧的付令尘。
“付医生,中午好。”
“我离婚了。”
她简单的告知平淡又没有赘述,却让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体味。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心跳得像快要失控的鼓点,嗓子里有种莫名的干涩。
“恭喜你。”他抖着手打下这几个字,点击发送的时候将喉咙里的干燥一并咽下。
嘴角弯起的弧度证明他的喜悦和轻松。
他的紧张和开心都太纯粹了,像春天的草坡上被狗狗碾过的青草,溢出的新鲜青汁。
即使她依旧简洁回复“谢谢”两个字,也让今天的三明治更有风味,橙汁更加清甜。
姜楷仪也笑,像发布公告一样把正式离婚的事情在家庭群里通知了,还告诉了刘杏群和付令尘。
刘阿姨是亲人,付令尘呢,是她的朋友。
对,是朋友,是为数不多在工作之外没有利益相交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春风装了翅膀,日子过得飞快。
一个月眨眼过。
姜楷仪提着袋子站在门口跟大家告别。
她在邦诚十年,原以为的伤感只在去昆仑农化跟马运标和小尤告别的时候流露过。
更多的还是对牛崇义的怀念。
像告别了一段人生,生命里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旁人电影里的匆匆过客。
最后马运标一直把她送上车,关照了好几遍,有空来坐坐,来看看他们。
但在邦诚的最后一天没有任何不舍,这段时间她被蔡一冰烦透了。
他得知她离职,第一时间过来游说,语气却还是高高在上的指责。
“楷仪,你这么年轻,又有关系,舍得放弃这么多年成熟的关系网?”
“换个环境?什么叫换个环境,你放着熟悉的工作不做要去外面重新开始?”
“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讲,我替你解决。”
“你要换环境,那这样,我给你放假,三个月也好,半年也行,甚至一年!”
“等你休息够你就回来,公司保留你的编制。”
“我拍板了!”他猛地放下茶杯,眉头皱得更紧,眼睛里全是不甘心的焦躁。
这些话姜楷仪听出了老茧,蔡一冰知道她跟黄璇关系好,甚至找过黄璇好几回,让黄璇劝她。
她不松口,也并未告诉黄璇自己离婚的事。
她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成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由于态度太过坚决,最后蔡一冰实在没办法只得作罢。
但互相让了一步,人前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姜楷仪答应帮他引见姚宏苏。
饭局上蔡一冰满是溢美之词,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多精明的一个人,姚宏苏投资了好多家企业,关系网深得很,在他眼里就是香饽饽。
保险给谁做不是做?
今天姜楷仪给他牵线,往后他再钻营钻营,业绩至少能翻两成。
姜楷仪被他夸得麻木,只安静地喝着手中的果汁。
出神的空档,手机响,打开一看,又是林乔的小作文。
她不会细看,轻描淡写扫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一滑,消息归零。
他像是度过了封闭期。
正式离婚后,人像消失了一般,她没有刻意打听,是信之念叨着要爸爸,姜丛昕联系上林乔的时候,才知道他请了一周的假,去马尔代夫了。
他没回青都,没躺在玫瑰园,他去了马尔代夫。
姜楷仪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她往前走了,林乔却留在原地,甚至倒退。
她没有再吐槽他现在倒是有空休假了,人越过山丘之后,望向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胸襟无比得广阔。
她希望他好,振作一点。
因为他是信之的父亲。
不过,也并未多在意,她了解林乔,石头缝里开出的花,没那么容易枯萎,暂时的颓废只是躲一躲严寒而已。
果然,他从马尔代夫缅怀过去之后,回来姜楷仪就收到了第一篇小作文。
通篇没有忏悔全是怀念。
美好、青葱岁月、感激等等字眼布满全文,他像是在凭吊过往。
可能试图唤醒她的记忆,但对姜楷仪来说,那些太过久远,即使想起来,也是十多年前她追着他跑的场景。
很傻很青春的自己。
她有跟随他的脚步在字里行间咀嚼年轻时候的画面,但过去了就过去了,她甚至不像当初第一次有离婚念头时那样后悔跟他在一起。
她放下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不等人。
月底姜砚行出差回来,涂画准备了一场家庭聚会,庆祝她步入新生活。
院子里青草冒了头,梅花和玉兰竞相开放。
姜楷仪坐在沙发上,看着三个孩子围着信小胖叽喳说话。
她有些出神,被姜砚行给她倒酒打断:“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摇摇头,抬眼看着姜砚行笑,没说在想如果去了德国,信之能不能适应,能不能有要好的玩伴?
涂画挨着她坐,柔声问她:“有什么打算吗?”
她点点头,放下酒杯,人有些正式,看向姜砚行和涂画:“我想把朗园三期出手,我跟信之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
“现在二手房价格很好,朗园更是一房难求。我打算卖了之后把首付还给你们,多余赚的钱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就当我跟信之以后的生活费。”
她眨眨眼:“我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工作。”
涂画噗嗤笑:“一分钱都不用给我们,傻瓜,房子本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她也跟着笑,心里有账,已经计划好了,现在不深聊,等卖了再说。
又继续讲:“还有江与城,我也要卖了。我带信之出国,以后再回来就住在和园,靠着爸妈。”
姜砚行赞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想那么多,欢迎你做全职女儿。”
她端起酒杯跟姜砚行涂画碰杯,心中流淌着从未有过的轻松闲适。
好像回到了读书时代,那会儿是家里的小女儿,跟在谈恋爱的哥嫂身后,想象着将来他们结婚的模样,也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傍晚淅沥沥下起了雨。
春雨如细密的针,绵密密落在挡风玻璃上,才刮过去,又印上一层。
付令尘驱车往家里赶,姐姐姐夫要回美国,今天是一场送行宴。
他已经在自己的公寓里住了大半个月,以此躲避大家的围攻,除夕那晚的脱口而出,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当真时,大家都当真了。
甚至颜承松偷偷打听,几乎就要打听到姜楷仪身上了。
他这个表弟,惯会八卦。
没想先来打探的是周倜。
他看见屏幕上周倜的名字,心中犹豫要不要接他的电话。
他猜到周倜想问什么,他想做姜楷仪的生意。
犹豫再三,在铃声要结束前还是点了接听。
“忙什么呢?”
“在开车,回家吃饭。”
他简洁明了,周倜也不寒暄了,直奔主题:“你那个朋友,姜楷仪怎么说?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没有。”他没撒谎,他跟姜楷仪确实没联系。
从那天得知她正式离婚的消息后,他们便再没说过话。
他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把每夜的思念和反复咀嚼的回忆当成是自我的一场幻想。
他是付令尘,一个医生,忙碌的间隙也不应该留给儿女情长。
然而越压制越是如裂缝中蹦出的岩浆,把他的心脏在深夜里烧灼。
“那她离婚了吗?”
“没有。”他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愣了一下。指节在方向盘上紧了又松,像是终于听懂了。
自己在说谎。
“她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也许移民不是唯一的路,不是最优选择。你尊重她吧。”
他匆匆挂断电话,把车停在路边,人靠在椅背上,心中一股说不出的荒谬与空虚。
良久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大姐,我要加班,走不开,明天中午再跟你们吃饭。”
他挂了电话,调转车头往医院的方向去。
车窗上映着他沉默的侧脸,雨夜模糊了视线,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心中翻涌,却迟迟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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