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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三个人的酒量都不算好,但唯有在酒精催化下,那些埋在心底太久的话,才终于能讲出口。

“他们都怕我想不开,一天到晚问我好不好。”

“我说‘我很好’,我逢人就说‘我很好’,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真的不好。”

“我的小羽走了,我失去她了。”

莫晓晓捏着杯子,望着赵静云和姜楷仪,她笑着,眼泪却从笑容里渗出来。

“她说她是我的小天使,会永远陪着我。我后来想,小羽能撑这么久,大概是怕我太早难过,她舍不得。”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不再贴着头皮。

小羽走了,往后她也不需要再剃光头发了。

她的眼泪流下来,但是没抬手去抹,只是仰起头,呵呵笑了两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发懵、麻木、消沉......我走不出来。日日夜夜抱着那只草莓熊玩偶,小羽去世前拿在手中的玩具。”

“一直到最后,她都没说她不舒服。”

“可是我知道。”

“她走前一个小时,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嘴里喃喃自语,我听不清她说什么。”

“我喊付医生来看,他检查了小羽的情况,摇摇头,他说‘用不了药了’。”

“她迷迷糊糊地喊‘爸爸妈妈’。她说‘妈妈我要死了’、‘爸爸,我要爸爸’、‘妈妈,别忘了给我烧手机’、‘妈妈,妈妈’......一声声地喊。”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她说‘妈妈,这里好亮啊,好漂亮’......”

“我跟她爸爸,一人握着她一只手,我说‘你别怕,你朝亮的地方走’。”

“后来,她就慢慢平静了。”

“潘杨走不出来,他太恨自己,陪伴小羽的时间太少。”

“可要不是他撑起家,我怎么能安心陪小羽治病。”

她垂下眼,看着杯中浮动的液体,声音哑得发涩:“从小羽得病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她会离开我。”

“多亏了付医生,把半年变成了两年半。”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直到她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被放进冷冰冰的箱子里,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接受不了。”

姜楷仪一直垂着头,怕自己的眼泪灼伤莫晓晓。赵静云递过来的纸巾,她攥在手心,一动不动,只听得见彼此交错的鼻息声。

“她小的时候,那么漂亮,那么健康......怎么就得了癌症?”

“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会长出恶性肿瘤呢?”

她捂住眼,痛苦地把哀伤咽下,声音发抖:“那时候她还小,照顾她确实很累。”

“有时候她会发脾气,可是她真的很疼啊。”

“后来住院成了习惯,她慢慢长大了懂事了,不再随意发脾气。”

“我本该高兴,可我只觉得心酸、心疼。”

“她说‘妈妈,等我病好了,我陪你去逛街’。”

“她跟她爸爸视频的时候,会贴心地叮嘱爸爸注意安全,说她想爸爸。”

“我跟潘杨不后悔卖掉房子,只遗憾没能再留她久一点。”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们有很多很多钱,能带她去国外治病,她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走了,我还没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一开始,家里人担心我,守着我们,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问候。我说我‘我没事’,可谁都不懂我心里什么样。”

“有时候,白天热热闹闹,到了晚上,我就突然想起,我的小羽不在了。”

“她离开了,走在了五周岁生日的后一天。”

“好锥心的痛啊,我哭不出来。”

“我想把悲伤释放出来,却找不到出口。心不在了,只剩下一副空壳子。每一天,脑子里都是她临走时的画面。”

“像放电影一样。”

“我找不到方向,也没法复原。”

“有人说,她名字起得不好,小羽,小羽,太轻了。”

“可世界上那么多叫‘小羽’的,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

她讲完,眼神定定落在那面白墙上,仿佛还能看见女儿曾经奔跑、撒娇的影子。

姜楷仪哭得眼睛红肿,脑袋发晕,浑身都在发抖。

赵静云伸出手,轻轻握住莫晓晓的手,拇指慢慢摩挲她的手背:“回家以后,好好生活。小羽不喜欢看见你这样哭。”

莫晓晓点点头,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也要保重,谢谢你这些年对我们的照顾。”

她顿了顿,眼眶又红了:“赵阿姨,祝你早日找到永源。”

赵静云抬手掖了掖眼角的泪水,声音像从海底传来:“我就像困在海里......怎么都爬不上岸。”

“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找我儿子。”

“如果到了我走的那一天,都没找到他。我留下的东西里有一套永源小时候穿过的睡衣,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边。”

“如果我病重、没有意识了,就让他们把睡衣盖在我身上。”

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这样......就像永源在抱着我,我也可以在永源的怀里离开。”

耳边是莫晓晓压抑的痛哭,姜楷仪咬紧嘴唇,喉咙里像堵了什么,呼吸都带着哽咽。

最终,滚烫的泪水滴在手面上,灼了一个又一个疤。

“能从暴风雨中走出来的人,靠的从来不是伞”。

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人生的苦难,为什么非得这样一次次地经历?

在江与城交房给中介前,姜楷仪最后一次请赵静云过来,请她做简单的打扫。

其实房子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多少需要整理的地方。

这一趟,更像是想与她道个别,与这位不再只是钟点工的朋友、知己。

“赵姐,来歇歇,喝口水。”

她把水杯递过去,两人并排站在阳台上。窗外烈日炙烤着大地,树叶纹丝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寂。

姜楷仪轻轻眯起眼,往空调出风口那边挪了挪,又看向赵静云,长长吐出一口气:“赵姐,谢谢你。”

她说不清到底想谢赵静云什么。

只是这些年来,赵静云早已从当初那个寡言的钟点工,变成了她真正信赖的朋友,像一位知心的大姐。

她永远忘不了信之生病时,赵静云伸出的援手。

“楷仪你太客气了。”两个人相视一笑,眼底却都带着涩意。

姜楷仪又开口:“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少些了。但如果你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我。”

“晓晓走了,你也要保重身体。”

“赵姐,我祝你早日找到儿子。”

“谢谢你......谢谢......谢谢你......”赵静云一连道了三声谢,嗓音颤抖。

两人再次流下泪来。

在赵静云一声声的感谢中,姜楷仪低下头,用手托住下巴,滚烫的泪水悄然洇湿了脸颊与手掌的缝隙。

她没有擦,只默默流泪,仿佛把这一别、这一段日子的感情,全数藏进了这一场沉默的哭泣里。

她低落的情绪持续了好久,直到信之说了好几遍“我要找爸爸”,她才晃过神,猛然意识到,自己忽视孩子太久了。

姜楷仪蹲下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为什么突然想爸爸?信之不喜欢妈妈了吗?”

“喜欢!”信之立刻放下信小胖,扑倒她膝盖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妈妈,我喜欢你。”

“妈妈也喜欢信之呀。”她一下一下亲信之的头发,轻声问,“那信之为什么想跟爸爸住呢?”

“妈妈不喜欢我。”

“妈妈不要我了。”

那一瞬,姜楷仪心头轰的一声响。

她将信之搂在怀里,拳头越捏越紧,这个王八蛋!

竟然敢在孩子面前乱说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林乔面前,狠狠扇他两巴掌!

把孩子安抚好交给父母照看,她一脚油门杀到了林乔单位。

前台经理上前迎接,她摆摆手,懒得寒暄,径自往楼上的对公区域冲去。

在电梯口迎头碰上小梁,小梁认得她,一瞬怔住,又讪讪笑着问:“姜姐,是来找林行长的?”

她没多话,只点点头:“谢谢,我自己进去。”

她并不在意旁人是否知道她跟林乔已经离婚。

她快步走到林乔办公室门口。门拧不开,她抬手“笃笃笃”敲门,力道不小。

门开了。

林乔皱着眉,看见她的那一瞬愣了一下,又很快堆上笑:“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他有些自得。

姜楷仪居然主动来找他。

以前她很少过来,即使来了,也是在车里等他。

他没多想她的来意,左不过是为了信之,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银行业务需要帮忙。

所以当姜楷仪单刀直入质问他“你为什么在信之面前说我不要他”时,他整个人怔住了。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捣了一拳,骤然一沉。

那天,她跟那个医生并肩而立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他曾设想过很多回,如果姜楷仪真的有了新欢,他该以什么姿态面对。

在夜深人静时,他甚至允许自己沉溺在那种苦涩的妒意里,幻想着某天她低眉顺眼的坦白。

或者无意间被他撞见,他会如何慢条斯理地欣赏她的羞赧、不安与后悔。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没有跟付令尘再接触,好像那天是他被阳光晃了眼,是他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也悄悄打听过,付令尘不过是个很忙的医生。

或许,她跟他只是病患亲友与主治医生之间的普通关系。

他逐渐安心,也逐渐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一时冲动,对信之说了那些混账话。

没想到,小家伙竟然真的记住了。

更没想到,姜楷仪居然杀上门来兴师问罪。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他一脸无辜,连连否认,“这孩子,肯定听错了。”

“我只是说你太忙,他想出去玩,我来陪他。”

他故作轻松地倚在桌边,身形挺拔,眉毛一挑,那副好皮囊还是那么耀眼。

“是不是你之前答应过他什么没做到?所以他不开心了?”

居然倒打一耙!

姜楷仪翻了个白眼,语气冰冷:“你最好真没乱说。我警告你,不准让他焦躁内耗。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抓起包就要走。

林乔连忙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松手!”姜楷仪用力一甩,警惕地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对不起。”林乔赶紧松开,脸上赔着笑,“好不容易见一面,一起吃顿饭吧。我今天不加班。”

他当然要加班!桌上还有一堆文件。

但她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姜楷仪头也不回,快速摇头:“免了。”

她打开门,匆匆往外走,身后林乔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带着一丝不甘和自作聪明的坚持:“那我周六去接信之。”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体会到了自己笔下的那种在闷热的空气里被悬吊的感觉,最终是被杀死还是平安落地?

常规的体检我查出两个4A结节,形态不规则,有血流,这些字眼让我慌张。

彩超、增强核磁、钼靶、穿刺、手术。穿刺病理,术中病理,大病理,最后尘埃落定。

这二十天,我没法思考,文也写不下去,悬而未决的事牵扯地自己担惊受怕。

庆幸最后问题不大。

什么都没健康重要,祝大家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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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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