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手握草药，在充满雾气的森林中奔跑时听到的熟悉的声音，清朗又温柔，为此他停下脚步，站在昏暗的林中迟疑了半刻，他以为杨戬知道自己来为他涉险找药了，他以为杨戬是来接他回去的，他想提醒他小心，这片上古时期的森林能剥去仙家大半的法力。
箭穿心而过，他猛地吸气，喉咙收紧，指甲抠进树干里，这箭带了法力，他感受到了，那是玉虚门下的符印。因手上还握着药，他吊着一口气，跌跌撞撞闯出林子，踏轮而去，但最终还是没能走多远，落在了冰冷的湖水中。
“嘶——”他惊醒，下意识摸摸身边，想要披上绒羽披风，可碰到的却是一个人，又惊出一身冷汗。杨戬点燃烛火问他如何，他吸了一大口气，浑身颤抖：“冷……”
杨戬忙拿来披风，如云也帮着将披风往他身上裹，披风和被褥裹了一层又一层，可哪吒还叫着冷，一边说一边又沉沉睡去，身体依旧小幅度发抖。
“殿下畏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如云见杨戬面带疑惑，开口解释，“早年箭伤所致。”
“我练玄功，正好解他病症，”杨戬盯着睡下的人，
“我会在这儿照顾他，你回吧。”
如云退下后，他给哪吒把脉，暗运玄功，哪吒却心神不宁，嘴中碎碎念：“疼……”
为何玄功带给哪吒的是痛感？他惊诧不已，深探脉搏，发现脉象虚浮，带兵这么多年，哪吒的身体好像不如他想的强健，相反可以说是虚弱，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撑着气带兵的。
“疼。”
“哪里疼？”他抱住爱人，轻拍他的背，凑近了问，“哪里不舒服？”
“心……心口。”
他轻轻吻了下哪吒的心口，箭伤已经看不到了，可他仿佛还看得见。从前他杨戬打猎百发百中，如今他应该连弓都拉不动了。
哪吒安静地睡着，他在爱人唇上落下一吻，将真气渡过去，哪吒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迷迷糊糊抬手想要将他推开，他不动。真气渡完了，他依旧不动，越吻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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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些吧。”
“吃不下了。”
“你才吃了两片青菜，一个馒头，其余的菜都没动，”杨戬叹了口气，“这怎么行？”
哪吒冲他笑笑，不说话。
“是我做得不合胃口？”
“不是，二哥，我平日就吃得少，你别管我了。”
“这不对，你之前胃口挺好的。”
“我进不了多少荤腥，每次吃了都吐，只能闻着解解馋，”哪吒说这话时还不太好意思，动作有些拘谨，“之前喝了太多杂七杂八的药，可能是药性冲了，把身体伤着了。”
“这……之前究竟怎么医的？”
“药王和保生大帝都来了，没什么问题，因是贯穿伤所以不免会有后遗症，有时病发了在前线，我没办法，就自己抓了些药……”
“您可别说了，那会您吃了药直接昏了过去，把我和副将都给吓坏了。”如云端着盘子站在旁边，忍不住插了一句。
“一回生二回熟嘛，吃不死的。”
“你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杨戬觉得自己的后脑在冒烟，“以后行军我跟着你。”
“二哥，我知道你本来就是个清净人，我这儿事务繁忙，你定是不习惯的，还是早些回去闲云野鹤——”
“这青菜咸了，”杨戬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夹菜，“如云你让人寻个素菜厨子来，咱们慢慢调养。”
他无话可说，起身想走，杨戬就那样气定神闲地随他站了起来，拿了披风给他披上，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很，倒真像一直伺候他的。他有些恼：“二哥你要跟着我么？”
“你去做你的，我在这儿找点事情。”
侍从的出现恰到好处：“元帅，李羽将军到了，说有礼献给元帅。”
“请进来。”
哪吒瞥他一眼，进了议事殿，他则站在原地，视线不自觉落在了捧着一件银色虎皮的将领身上，后者神色十分兴奋，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
“参见元帅！”
哪吒微微点头，让侍从把门关上。杨戬看得出那位将领是来献宝的——银色的虎皮甚是稀罕，更何况哪吒畏寒。一会儿后哪吒出来了，虎皮披在了哪吒的椅子上，这位年轻的将领和哪吒相谈甚欢，哪吒对他笑得都没这么灿烂。
他坐在院里的树下喝茶，挂脸挂得很明显，而哪吒甚至没瞧他一眼，送走人后关门继续办公。
他反复提醒自己，哪吒已经将他们的过往全忘了，对现在的他也没有几分感情，是自己想要挽回，如今这情况，哪吒没赶他出云楼宫已经是很客气了。
如云应哪吒的嘱咐给了那个叫李羽的将领一个盒子，那男的看到盒子就笑了，打开后看到一张纸，纸上写了什么他不知道，说不准是情诗——那男的笑得灿烂，又和如云拱手，视线扫到他后惊了下，朝他拱手，他没理，思绪停留在他手上的哪吒亲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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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起风了。”如云拿了大氅披到他身上，他觉得不对，反应过来这是件纯白狐狸皮毛，不是他从前惯用的绒羽，顺口问了句：“怎么换了？”
“二郎真君送来了许多件，让我挑了件略轻便些的进来。”
“我又不缺这个。”哪吒哭笑不得。
“推脱不得了，殿下，库房都快堆满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颜色的狐狸皮……”
杨戬推门进来，如云实相出去了，他拢拢这件过于真材实料的大氅，觉得自己像个粽子。
“白色衬你。”
“二哥，你这送的……我八百年也穿不完。”
“我若不送你也不知道该放哪儿去，你收下就当帮了我的忙，”杨戬不动声色扯掉那张虎皮，放在手中，“这皮毛虽稀罕，但未免单薄，做个装饰倒还好，保暖是别想了。”
“李羽的心意，他是个靠谱的。”
“他对你可还忠心？”
“忠心不二，”哪吒笑道，“二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忠心就好，”杨戬随着他笑，把虎皮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替他整理衣物，“二哥今日带你去凡间逛逛？”
“这段时间我忙得很，二哥若想去逛，不如另邀他人？”
“你总这样辛苦，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职责在此。”
“那我等着你。”
哪吒摇摇头：“二哥，说句实话，我这儿的生活枯燥，你断然适应不了，怕是不过数日就会觉得无趣了，我怕委屈了你。”
“能看着你，我觉得就很好，”杨戬摇头道，“看书写字，哪一个做不得？”
“……好吧，若二哥不舒服，要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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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马上就不舒服了，因为他在来报告的将领中又看见了李羽，并在其他将领口中得知哪吒对李羽极为看重，李羽则将哪吒视为恩师，经常写信向哪吒讨教兵法，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已经持续几十年了。
众将领看到他，一一给他行礼，李羽主动问他：“真君何故在此？”
杨戬生硬地吐出两个字：“陪他。”
“久闻真君与元帅师出同门，是故交，从前却鲜少见真君前来，如今总算见到了。”李羽乐呵呵地朝他致礼，没心眼的一番话却正好踩到了杨戬的心口，碍于情面，杨戬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后来他问哪吒为何器重李羽，哪吒只回了一句话：“打仗上，他是个天才。”
“仅此而已？”
“不怕你笑话，那帮将领里，就属他最关心我，时不时送些礼物不说，还能帮我代劳一些工作。”
“看来确实让你省心。”
“玉帝都和我开玩笑呢，”哪吒吃着果子，与他闲谈，“说难得出一个与我一条心，又这么得力的人，寻个由头让他常驻云楼宫就好了，我说哪能呢，人家还年轻，该让他出去多历练，多点成就。”
“你倒是一心为下属着想，能碰见你是他的福气。”
“二哥言重了，”哪吒冲他笑，“怎么问这么多关于李羽的事？莫非二哥也看上了他？”
“……也？”杨戬直视他的眼睛，“也是什么意思？”
“……”
杨戬收回目光，点点头：“他与你确实相配。”
“他还只是个娃娃，我对他不过老师对学生罢了。”
“神仙不拘泥于年龄，你喜欢就好。”
“谁说我喜欢了？”哪吒挑起眉，“我说的看上是说看上他的才能。”
“好，看上他的才能。”杨戬特地重复了一遍。
哪吒淡定地翻着书：“二哥别急，我要是成亲，一定请二哥来喝喜酒的，到时候二哥可不要推脱。”
杨戬那儿没有声音，哪吒等了半刻，回头望，见杨戬端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静静地看着茶叶出神。
“二哥，你在想什么？”
“想我该回去了。”杨戬把茶杯重重一放，一口茶没喝，拿起折扇就从他身边擦了出去，神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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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中坛元帅在指挥平乱时因思虑过度昏倒，勉强恢复后躺在床上发令，百万天兵荡平魔城后，玉帝下令让他休整一年，再不可操劳。
几乎同时，杨戬登门拜访，守在他床前要喂他药，他没拒绝，还没忘调侃自己：“看来真得找个人管管我了。”
杨戬给他擦擦嘴，面无表情：“要我帮你把李羽找来吗？”
“二哥说笑了，他哪敢管我。”
见杨戬无动于衷，哪吒盯着他，把话说得直白了些：“不瞒二哥说，哪吒已有心仪人选……”
杨戬放下药碗，拿了几颗蜜饯喂他。
“二哥不想知道是谁吗？”
杨戬表面上没有丝毫反应，但拿东西的手劲大了一倍，放个杯子桌面都震了几震。
“二哥……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杨戬忽然怒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动静之大，差点把整个桌子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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