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回到房车上，周川仍旧在苦苦劝说江明熙，可惜没什么用。
江明熙不愿意向吴青道歉，总不能吴青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向江明熙赔罪吧？两人谁都不愿意退步，夹在中间的经纪人，制片人，副导演都为难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吴青扬言要让他滚蛋，江明熙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片场拍戏，当天就带着方默回家了。
吴青消失了一下午，第二天准时出现在了片场，继续进行《天下》的拍摄。
他毕竟是导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闹的再难看也不可能丢下剧组几百号人说不干就不干。
那几天江明熙就宅在家打游戏看电视，他不用上班，方默也清闲了许多，只需要每天帮江明熙做几顿饭，收拾一下家务，然后就能离开去医院照顾方素琴。
期间方素琴问他钱的事怎么样了，方默不想让她担心，只说快借到了，实则他根本不敢向江明熙开口。
因为和吴青的矛盾，剧组也去不了，江明熙心情不好，他不能这么没眼力见这个时候开口借钱。
方默偷偷找小陈打听了，吴青把江明熙没拍完的戏份跳了过去，改拍其他角色的戏份，说等新演员进组，再把这部分补上。
这是铁了心要把江明熙换掉。
听说副导演和制片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根本不敢随便换人，只能暂时安抚着吴青。
方默不敢把这些告诉江明熙，只能默默照顾好他。
此刻江明熙正坐在客厅地板上打游戏，他眯着眼，一脸不虞的盯着电视上闯关的游戏小人，任是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叮咚——
听到铃声，方默急忙关上灶台的火，跑去开门。
“江总.....”
虽然叫江总，但门外的男人却十分年轻，他有着一张极为好看的脸，穿着一身休闲装，笑起来就像十七八岁的温柔美少年，让人心生好感。
可方默总觉得这看似纯洁无害的笑容背后隐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哥哥在吗？”江夜岚开口道。
方默赶紧侧开身子，让他进来：“在的。”
“谁啊？”江明熙听见动静，扭头问道，看见是江夜岚，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江夜岚神色如常的将手中装满水果零食的袋子放下，好脾气的说：“我来看看你。”
若是旁人有这么好看又懂事的弟弟，不说有多喜欢，肯定也说不了一句重话。然而江明熙却不给他好脸。
“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好好活着呢。”江明熙不耐烦道，“东西放下就赶紧走吧。”
江夜岚没动，他走过去捡起江明熙扔在地上的杂志，整齐的放在小桌上：“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
江夜岚犹豫了一瞬：“你和吴导的事，周川已经告诉我了。”
江明熙脸一沉，不悦的看着他。
“哥。”江夜岚走过去，说，“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解决的。”
“你解决？你怎么解决？”江明熙哼了一声，“反正我是不会向吴青道歉的。”
“你不用道歉。”江夜岚说，“今晚我约了导演制片人他们吃饭，和我一起去吧哥。你只需要露个面，一句话也不用说，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江明熙像小孩一样任性的说道，“我才不去。”
江夜岚顿了顿，“难道你不想回去继续拍戏了吗？要回剧组的话，怎么都避不开和导演有交集的。”
“那把导演换了不就得了？”江明熙仍旧嘴硬道。
如此无厘头的要求，江夜岚不仅没有劝，反而顺着他的话问，“好，你想换谁？”
江明熙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真让他重新选一个导演，他竟然不知道该选谁。虽然他不喜欢吴青，但也不得不承认论成就，资历，本事，似乎没有几个比的过他的。就算有，人家也不一定能有档期来接这烂摊子吧。
如果要换导演，在这期间整个剧组都要停工，到时候可就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这会涉及到剧组上百号人。
江明熙一下犯了难，饶是再生气，他也无法因为一时的任性赔上这么多人的努力和心血。更何况一旦这件事传了出去，指不定他又要背上耍大牌的标签，被网友群起攻之。
既然换不了导演，那就只能和吴青和解了。一想到这江明熙极不甘心，他一言不发的绷着脸，心里百般纠结。
方默在他身边这么久，看得出来江明熙已经动摇了，只是碍于面子说不出口。
“江哥，去吧。”方默给他搭着台阶，“在家闷了好几天，就当出去透透气。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我们也好回去拍戏。”
江夜岚也附和道：“我订的是你常去的那家酒店，有你爱吃的烤乳鸽和菠萝包，去尝尝吧。”
“那好吧。”江明熙沉默一会后“不情愿”的答应了，他扫了方默一眼，“你陪我一块去。”
方默有些为难：“我去....不合适吧。”
“那你就在外面等我！”江明熙又耍起了小孩脾气，“不然我不去。”
“好....”
江夜岚在旁边瞧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方默。
两人坐江夜岚的车去了酒店，本来方默纠结要不要主动开车，但江明熙硬是把他拉到后座，指使江夜岚去前面开车，搞得方默一路坐立难安。
江明熙浑然不觉，神经大条的歪在方默身上玩着手机，和他介绍着自己的游戏准备，江夜岚不动声色的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突然开口道。
“方默跟在哥哥身边有一年吗？”
“一年半了。”
“这么久了。”江夜岚轻笑道，“我记得以前的助理最长只待过几个月。”
江明熙插嘴道：“他们做事毛毛躁躁的，和我合不来。不像方默，脾气好人又勤快，就是有点内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你竟然都跟我这么久了，表现不错，年后给你涨工资。”
“谢谢江哥。”
江明熙得意道：“不用客气。跟着我还能少了你好处？”说着，他又兴致勃勃的介绍起自己的游戏，江夜岚在前面沉默的听着，始终没说一句话。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xx酒店。
江夜岚带着江明熙进去了，说结束给方默打电话。方默无事可做，便只好在周围转悠等着。
七点多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雪，方默又回了酒店大厅。一直到快十点钟，江明熙才发信息，让他上来接自己。
方默刚出电梯，就看见几个人迎面走过来。
江明熙似乎喝了很多酒，走路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江夜岚在旁边搀扶着。方默的眼神直接越过两人，落到后面插着兜慢悠悠走着的程千忆身上。
程千忆竟然也在这。
短暂怔愣了片刻，方默急忙上去搀扶江明熙：“江哥.....”
江明熙含糊的嗯了一声，“来啦。”他一把推开江夜岚，“你回去吧，让方默送我回去。”
江夜岚猝不及防被推开，又重新上前扶住：“外面下雪了，还是让方默先回家吧，我送你。”
“不用。”江明熙不容置喙的说，“下雪了....那正好今晚住我家。”
方默伸手道：“还是我送江哥吧.......”
“不用，我送就可以。”江夜岚微笑着拒绝，“你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说完，就和程千忆打了声招呼，带着神志不清的江明熙走了。
方默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也正要走开，一扭头却和程千忆对视上了。
忘了程千忆还在这里，方默僵硬的扭过头，朝电梯口走去。想到程千忆在自己后面，他紧张的连走路都不会了。
等电梯的时候，两人一人站一边，方默全程低着头，就连进电梯的时候，都没有抬起来。
尴尬的是，电梯里只有自己和程千忆两个人。在这样狭窄，封闭又安静的空间里，程千忆的存在感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方默浑身紧绷，不敢抬头，只能用眼神扫视着自己和程千忆的脚尖。
在漫长的等待中，电梯终于到了一楼。
程千忆率先走了出去。方默顿时松懈下来，他有意放慢步伐，走在程千忆后面。
到酒店门口，程千忆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方默透过酒店的透明玻璃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这种天气打车一定很贵，他不舍得，思索了几秒，还是决定步行坐地铁回家。
经过那辆商务车的时候，里面忽然降下车窗，小陈探出头叫住他，“这么大的雪，你去哪啊？”
方默吓了一条，看清是小陈后，答道，“坐地铁。”
小陈夸张的啊了一声，方默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地铁站走过去得十几分钟吧？你去哪？我们送你？不过得先把千忆哥送回家，才能送你回去。”
方默露出惊慌的表情，“啊不用了，谢谢......我还是坐地铁回去吧，不麻烦你们了。”说着，就飞速离开，甚至连小陈在后面喊着要给他拿把伞都没有放慢脚步。
程千忆透过挡风玻璃，注视着那道身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发丝，肩膀，他像察觉不到一样，只低头快步走着，最后拐过弯，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小陈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对程千忆道，“ 我怎么觉得方默好像在躲你？”
他很早就发现只要有程千忆在的地方，方默就很紧绷，经常找借口离开。上次就是这样。
“躲我？”程千忆移开视线，语气说不上的奇怪，“又没做亏心事，躲我干什么？”
小陈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唇，似乎是不高兴了。
“说起来他好像很缺钱，在剧组的时候经常不吃晚饭呢。”
程千忆沉默了片刻，没忍住问，“他很缺钱吗？”
“可能吧。”小陈回忆着说，“上次我还刷到他在看什么卖血的帖子，吓我一跳。”
程千忆闻言皱紧了眉头。
*
等走到地铁站的时候，方默的肩膀上一片水迹，头发也变得湿乎乎的，透过地铁门看着上面映出的狼狈身影，方默的心好似也和身子一样湿冷。
虽然程千忆不认识自己了，但还是想尽力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回想起自己淋着雪跑向地铁站的画面全被程千忆尽收眼底，方默的脸就烧了起来。
他站在地下通道里，感觉来往的行人似乎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面色更加羞红，恨不得立马钻进地缝里消失。
如果可以，方默想像乌龟一样拥有一个坚硬的壳，这样的话随时都可以消失。只要把身体缩回壳子里，别人就看不到他，也无法和他交流。他想要就缩在小小的壳里，一个人安心的待着。
快步走到等候区，没几分钟地铁就到了。方默抬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地铁车厢，刚坐下打开手机，才发现医院发了催促交款的信息。
他盯着屏幕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数字，感觉自己的壳瞬间被现实击的粉碎。
现在他不得不从壳里钻出来，继续变成大人来面对残酷的现实。与现在紧急严肃的情况相比，方才的困扰果然微小的不值一提。
该怎么办呢？
好像除了借钱，他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明天必须要找江明熙借钱了。
下了地铁，雪丝毫没有半分变小的趋势。已经十一点半了，地铁站还是有不少人。
方默混在人群中出了地铁站，城郊的风肆虐的吹着，他任由冷风混着白雪拍在脸上，心情如寒冷的冬日一般沉重。
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生活，却还是觉得好难，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完全不明白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可是如果连他都打不起精神，躺在医院重病的母亲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始终没有接受自己已经长大的事实，还是学不会做一个合格的大人，没办法融入这个社会。他笨拙的模仿大人的姿态，遵循着所谓的社交规则，内心其实对这一切厌烦至极，只想逃离。
仔细想想，当年他离开程千忆，也不过是因为害怕了想要逃走。最可笑的是，他还用为程千忆好的借口安慰自己懦弱不安的心。
现在和程千忆这种尴尬的局面，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猜想程千忆不知道有多讨厌自己，方默整个人都陷入了消极的负面情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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