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锐好像掉进了草地里。
草地上只有他一个人,赛道上只有万晓安一个人。
比赛枪响,万晓安“嗖”地飞了出去,陈泽锐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大喊“万晓安加油”。这里只有他和万晓安,没有其他人,他喊得很大声。
但是万晓安好像跑出赛道了,她离他越来越远,他追不上了。
陈泽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他坐在上铺床上,眼前茫茫地活动着不同的色块。
直到洗漱台的哥们儿骂他陈泽锐你别这样看我好恶心啊。他好像眼睛才聚焦,胖子咕噜噜在刷牙,下铺就站在胖子旁边洗衣服。
“我醒了啊。”陈泽锐喃喃自语。
“你看起来像在梦游。”胖子嘀咕他,不忘提醒他赶紧起来,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小心又被秦正逮到校运会迟到。
他想起来了,他昨晚还是被秦正逮到了。
不为什么,因为在食堂打的那一副牌就差他手上两张黑桃三张红心一张小王。秦正打开年级广播请拿着这六张牌的同学自觉来政教处,然后又在政教处被一顿狂批。
万晓安倒是潇洒地扬长而去。
万晓安?
对噢,万晓安跟他一起跑的,结果被训的只有他一个。
他决定赶紧起床去田径场上指责万晓安。
陈泽锐从来没发现学校能这么大,他绕着田径场和体育馆转了一大圈,还特地去了一趟小卖部,拐回班级大本营时又往7班扫了几眼——愣是!没见到万晓安的影子!
他干脆问胖子:“施情画呢?”
甚至连她的好朋友也不在大本营里。陈泽锐大概能想到她俩——可能还有昨天陪她去吃夜宵的沈潇潇,她们仨,又在满操场乱晃了,毕竟万晓安总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
好像能和她说几句话,就感觉自己也充满电了。
胖子并不知道施情画的去向,反而是旁边的同学听到后告诉他们施情画今早有比赛,已经去检录了。
陈泽锐了然,他现在知道万晓安在哪里了。他刚要道谢,女生又问了一句:“陈泽锐你找她干什么?”
胖子以为自己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陈泽锐的。
实际上女生对陈泽锐的好感是班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胖子也只是像平时一样、想要稍微揶揄一下兄弟。
在胖子的想象里,接下来陈泽锐会很自然地接受这些调侃,女生可能还会因此有点羞涩——但好像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陈泽锐好像被推得很痛。
陈泽锐反过来笑着骂他,整得胖子都从疑惑变成了愧疚,问他要不要去校医室。
当然不用。陈泽锐想,其实你根本没用力。
只不过是他想借着这些机会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当然不可能没有意识到女生对自己特别的态度,可以说,他之前甚至有点享受这种好感。
但他今天就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或者应该说,他一直知道是不对的,只是他用“不接受”的行为去逃避了自己“没有拒绝”的态度,以此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好意。
现在,陈泽锐知道自己不能够这样了,这对他人对自己都是一种伤害。
就当他突然觉醒吧——反正陈泽锐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变化,这会儿他头倒是不疼了,可能是昨天晚上喝的感冒冲剂起效了,也可能是做了一晚上的梦还没醒。他感觉自己有点睡不醒似的昏昏沉沉。
他再次和胖子表示自己确实没事,也并没有再像平日那样故意留给女生搭话的空间。他从桌子底下捎了两瓶水,打算给施情画送去。
他准备去尽一尽同学情。
今早的比赛才刚刚开始,负责检录的人、参赛的人、陪同的亲朋好友,还有像陈泽锐这样貌似是路过的人,大半个学校的人似乎都聚集在了这里。
但是寻找万晓安对陈泽锐来说完全不算难。
……不是,他是来给施情画送水的。
陈泽锐还在试图说服自己,就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笑得很开心的万晓安等三个人。
……完了,他习惯性以为只有万晓安和施情画两个人,只拿了两瓶水,忘了最近她和沈潇潇也玩得很好了。
算了,见招拆招能聊几句是几句。他想着就往那个方向走,没注意和身旁的人撞到了,他的道歉还没说出口,对方先惊喜道:“学长!你也来检录吗?”
陈泽锐对这个学妹有点印象。之前没和万晓安分手时,学妹总喜欢找他说话,还因此和万晓安吵过架。
他那时觉得万晓安小题大做,还和她冷战了好几天,才借着送数学试卷的借口又去联系她的。
陈泽锐有点绝望了,他简直想问问自己以前都在干什么,他们谈恋爱大多数时间都在冷战吧。
他决定如果学妹这次还要说一句这样的话就制止她。
学妹只是告诉他自己是陪朋友来检录的啦,自己不敢参加比赛呀,诸如此类的话。
他不想细听,又觉得找不到机会离开,只能是心不在焉地用余光看向周围。
如果是万晓安的话会怎么做呢。
她估计会说,陈泽锐你真是个渣男啊。
又会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受欢迎。
但是陈泽锐知道,万晓安很受欢迎的。
她的热情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到身旁的人,会让人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她,不知不觉脑海里都是她的事情。
这都是他后知后觉的事情。
学妹突然问他手上的发圈从哪儿来的,好像这两天都看见他戴着。
如果是过去的他肯定会反问学妹她觉得呢。
但他现在不想这么做了,他貌似随意地抬起手,说你问这个呀我戴好久了。
“是万晓安给我的。”他似乎在炫耀,很是得意。
但是陈泽锐的得意就没坚持多久,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万晓安旁边就多出来个周路成,她们四个人聊得其乐融融。
什么意思?又不是7班的人比赛,周路成凑什么热闹?
凭什么周路成能过去聊他不能。
“抱歉,我还有事。”陈泽锐和学妹道了歉就走,他在心里盘算自己过去要和万晓安说点什么,水要递给谁,结果真到了人面前的时候,四个人齐齐向他看来——他突然想后退。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刚刚经历的事情,有些心虚。
“你怎么在这?”陈泽锐去问周路成,然后才去和万晓安打招呼:“你们都在啊。”
“马上就不在了。”万晓安回他。
工作人员已经叫到施情画的名字检录了。
于是乎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的陈泽锐目送她们仨手挽手离开,万晓安手忙脚乱地给施情画套号码牌,沈潇潇拿着水和她们俩聊天。
她们自己就拿着两瓶水。
“你怎么在这?”陈泽锐又问了一回周路成。
“我来等检录啊。”周路成很坦然,“施情画她们跑完就到男生比赛了。”
“噢,你加油。”陈泽锐敷衍他,又把水递过去,“给你的。”
“谁跑步前喝水啊。”周路成反过来鄙视他,“给兄弟加油就应该来陪兄弟一起跑。”
万晓安和沈潇潇走远了,看来是要去终点站等人。
“可以,我去终点等你。”陈泽锐看万晓安他们走远了,回过头应答周路成,“你别这样看我。”
“在想你真是陈泽锐吗?”
“神经病,你好好跑吧。”陈泽锐踹他一脚,“叫你检录了,赶紧滚过去!”
“你就看好吧,哥们儿给你赛出风采赛出冠军。”
被周路成这么一打岔,等陈泽锐走回田赛终点时,高三女生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怎么感觉找万晓安说个话就这么难。
他甚至还答应了给周路成个傻狗递水——哪有给情敌递水的!他今天都在忙些什么!
他这几年又在忙什么。
陈泽锐自以为光辉灿烂的高中生活里短暂地出现了自我怀疑的时刻。
一直以来陈泽锐都对自己很有自信,并且他有成绩、有人缘、有万晓安和其他同学认定的帅哥长相做佐证,以至于他对自己坚信不疑,甚至有一种莫名把别人看低的优越感。
实际上他现在想想,成绩说来也就是个中上,人缘嘛他做的那些事简直往事不堪回首,非要说来他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
噢,他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可能有点好笑到人尽皆知。
陈泽锐给自己气笑了。
他觉得万晓安骂得真对啊,自己真是有点病的。
“陈泽锐。”
陈泽锐这会儿是有点不耐烦了,他稍微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转头看这回又是谁在叫他。
万晓安一个人,手上拿着瓶水,看到他好像有点高兴:“你往旁边挪点位置给我。”——原来高兴的是有位置站了。
不对啊,施情画不是跑完了吗。
他想到也就问了,他问了万晓安也就说了:“沈潇潇陪施情画走着呢,我来等周路成的。”
7班有个女生刚刚跑步时受伤了,大家手忙脚乱地带她去校医室,临走了想起来马上又要到男生比赛,干脆托她俩给周路成送个水,表示一下对体育委员的关心。施情画又要人陪,那万晓安总不会让沈潇潇独自面对周路成。
但陈泽锐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一个人?”
“不然呢?你还看到谁。”万晓安嫌晒,把手里的扇子往头上遮,又探头出去看周路成上场了没。
在陈泽锐眼里那可不就是关心得不行。
“这么关心呢?”
陈泽锐说完就后悔了,他这样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
他开口想道歉,但万晓安的回答更快:“你又发什么神经?”
万晓安懒得理他,骂完就回头去看比赛场上的情况,周路成一站上场就开始耍帅,好像耍给谁看一样夸张。
为了避免周路成孔雀开屏还没能让人看到,万晓安干脆大喊了声“周路成加油”。
果然,周路成看见沈潇潇不在,整个人正常了许多。
被骂了的陈泽锐也闭上了他那张阴阳怪气的嘴。
这人考试那几天就莫名其妙的,时而见人不打招呼,时而热情得不可思议,变脸都没他快,昨天又在那里嘴硬自己没看前女友比赛,晚上了能正常说话,现在又是什么惹到他了阴阳怪气的,当自己没看到检录时和学妹聊得多开心。
万晓安满意了。
周路成已经跑出去老远,甚至已经要再回到起跑线的时候,趁着周围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注意赛场时,陈泽锐突然说:“对不起啊万晓安。”
他好像有很多话应该告诉她的,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但为什么他都没有说呢?
原来这种心情就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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