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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墨痕如血

笔尖刮擦着粗糙的纸面,发出沙哑滞涩的声响,如同钝刀在骨头上缓慢地锯。墨水的痕迹艰难地向前延伸,每一个字的笔画都歪歪扭扭,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周砥佝偻着背,身体前倾,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那只握着笔的右手上。左臂的石膏沉重地坠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发出沉闷的痛哼。额角的汗水混着未干的泪痕,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记录板惨白的纸页上,迅速洇开,模糊了刚写下的字迹,像一朵朵绝望的墨色泪花。

“……张永贵……当时……手里……拿着一个……”周砥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眼前的纸页开始晃动、模糊,黑色的字迹仿佛在惨白的背景上扭曲、游动。病房惨白的灯光晕染开刺眼的光斑,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笔尖刮纸的单调噪音。

沈清荷依旧坐在阴影里的椅子上,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她的目光落在周砥剧烈颤抖的脊背上,落在他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突的右手上,落在那张被汗水反复浸透、字迹模糊不清的纸页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潭般的眼底也看不到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她在等待。等待这块“石头”被彻底压榨出最后一丝有用的信息,等待这用痛苦和意志书写的、带着血腥味的证词。

突然,周砥的身体猛地一僵!

笔尖在纸页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失控的墨线,如同垂死者的挣扎。

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周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如同风暴般席卷了他瘦削的身体。他剧烈地弓起背,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指缝间,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无法抑制地渗出。

血。

暗红色的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指缝滴落,砸在纸页上,迅速在墨痕和汗渍中洇开,如同雪地上绽开的、触目惊心的红梅。

林峰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床边,动作快如鬼魅。他一只手稳稳扶住周砥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拿起旁边的毛巾,递到周砥嘴边,声音低沉而急促:“撑住!别停!”

周砥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剧烈地喘息着,用毛巾死死捂住嘴,试图压下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毛巾迅速被染红。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巨手,要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

不能停!

沈清荷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再次抽打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写到你的手断掉!写到你的血流干!”

母亲在ICU里微弱起伏的胸膛……冯志刚咳血递出批文时眼中的不甘……崔仕正在幽绿光线下那张沾满钞票和鲜血的、扭曲的脸……还有张永贵那条毒蛇,还在暗处潜逃!

他不能停!他这条捡回来的命,这点残存的价值,必须烧成最后一把火!

一股近乎疯狂的狠劲从灵魂深处炸开!周砥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沈清荷,那眼神不再是屈辱,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玉石俱焚般的凶狠!他一把推开林峰递来的毛巾,染血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右手再次死死攥紧了那支圆珠笔!

笔尖带着一股更凶狠的力道,狠狠地、几乎是凿刻般地,戳向纸面!直接刺破了刚才那道失控的墨线!新的字迹,混着未干的血迹和汗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再次在纸页上蔓延开去!

“……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一条……盘着的……蛇……”

他不再试图发出声音,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笔尖,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用自己的骨血书写。汗水混合着血丝,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病房里只剩下笔尖刮纸的沙沙声,和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喘息。

沈清荷的目光,第一次从周砥身上移开,极其短暂地扫了一眼病房门口的方向,仿佛在确认某种无形的屏障是否牢固。她放在腿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一下膝盖。一个无声的信号。

林峰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如同融入阴影的守卫,警惕的目光穿透门板,感知着走廊外的一切动静。

时间在笔尖艰难的移动和血汗的滴落中,缓慢地、沉重地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无法照亮这间病房里如同炼狱般的氛围。周砥的脸色已由惨白转为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因失血而干裂发紫,握笔的右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每一次落笔都仿佛要耗尽他最后一丝力气。但他没有停!字迹越来越扭曲,越来越难以辨认,却依旧倔强地向前推进。

“……他……说……这火……点了……就……烧得……干干净净……”

就在周砥写到“干干净净”的“干”字最后一横时,他眼前猛地一黑!握笔的手指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圆珠笔脱手掉落,在记录板上弹了一下,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砥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记录板边缘!

“咚!”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林峰瞬间出现在床边,一把扶住周砥瘫软的身体。沈清荷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她几步走到床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周砥灰败的脸、微弱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只无力垂落、沾满墨迹和血污的右手。

“叫医生!”沈清荷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峰立刻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沈清荷的目光随即落在记录板上。那张承载着周砥最后意志的纸页,此刻被他的额头压住了一角,上面布满了扭曲的字迹、模糊的汗渍、刺目的血点,以及最后那个戛然而止、只写了一半的“干”字。墨色、血色、汗渍,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幅惨烈而无声的控诉图。

她伸出手,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将那张浸透了血汗墨痕的纸页,从记录板上抽了出来。冰冷的指尖拂过那些歪扭的字迹,感受着纸张上残留的体温和剧烈颤抖的余韵。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医生护士冲了进来,迅速围住昏迷的周砥进行检查。

沈清荷退开一步,让出空间。她低头看着手中这张沉重无比的纸,眼神深邃难明。这张纸,凝聚着一个寒门子弟在泥泞中挣扎的全部血泪,凝聚着他对抗庞大黑暗机器的最后呐喊。它的价值,超越了任何一份冰冷的档案,它是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痛楚的证据!

就在这时,沈清荷口袋里的手机,以一种极其特殊、低沉而持续的震动模式响了起来。不是铃声,是震动。这震动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韵律,穿透衣料,传递到她冰冷的指尖。

沈清荷的眼神瞬间凝结,如同寒潭瞬间冰封。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只有一片空白。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走向病房的角落,背对着忙碌的抢救现场,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病房里,医生紧张的声音,仪器连接的声响,护士的低语,和周砥微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而角落里的沈清荷,如同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她的背影挺拔依旧,但林峰敏锐地捕捉到,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听着电话,目光却穿透了病房的墙壁,投向了窗外无边的、沉沉的黑暗。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沈清荷依旧沉默,只有手机听筒里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电流般的嘶嘶声,以及……一个模糊不清、仿佛隔着厚重帷幕的低沉男音。

终于,沈清荷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是。”

随即,她挂断了电话。屏幕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林峰却感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死寂,一种风暴核心才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沈清荷的目光再次扫过病床上正被抢救的周砥,最后落在林峰脸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守着他。半步不离。”她的声音恢复了玉石般的平稳,却蕴含着千钧之力,“他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命。”

林峰肃然点头:“明白!”

沈清荷不再停留,迈开脚步,如同融入夜色的风,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病房。高跟鞋踩在冰冷走廊地面的声音,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死寂的尽头。

她要去哪里?那个神秘的电话是谁打来的?那个低沉的男音说了什么?林峰无从知晓。但他知道,沈清荷离开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到极致的气息,预示着真正的风暴,正在看不见的高处急剧酝酿、升级。周砥用血和命换来的这张纸,已经被投入了这场风暴的核心旋涡。

病房里,抢救仍在继续。周砥的生命体征在药物的作用下暂时稳定下来,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得吓人。林峰如同磐石般守在床边,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周砥写下的那张浸透血汗墨痕的纸,被他小心地折叠好,放进了贴身的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座山。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医生护士,而是陈默。

他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身深色的便装,左臂的吊带依旧醒目,脸上的油彩和尘土已经洗去,露出几道新鲜的擦伤和无法掩饰的疲惫。但他的眼神,却比在石场火海中更加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光。

他径直走到林峰面前,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压得极低:“沈副主任在太平间。”

太平间?林峰眉头一皱。沈清荷去那里做什么?难道……

陈默的眼神扫过病床上昏迷的周砥,又落回林峰脸上,继续用那种毫无情绪起伏的低沉语调说道:“黑水河打捞队……有发现。”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发现?难道……是那辆坠河的、装载着核心电脑和保险柜的证据车?找到残骸了?

陈默微微摇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令人不安的光芒。“不是车。”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寒意,“是人。”

“张永贵。”

林峰瞳孔骤然收缩!张永贵?!那个在逃的、狡猾如狐的石场老板?他……死了?!

“尸体刚运回来。就在太平间。”陈默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沈副主任亲自在验看。”

张永贵死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崔仕正被控制、石板残片正在解读、周砥拼死写下证词的关键时刻?是意外坠河溺毙?还是……被灭口?!

巨大的疑云瞬间笼罩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是新的线索,还是风暴背后那只无形巨手抛出的又一个烟雾弹?抑或是……一个更凶险的陷阱?

“尸体状态?”林峰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陈默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表面符合溺水特征。但……”他微微停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隐秘的冰冷,“沈副主任发现……后颈发际线下方……有一个针孔。”

针孔!

林峰的呼吸瞬间屏住!溺水尸体上的针孔?!这绝不寻常!

“初步判断,极细的注射器针孔,位置极其隐蔽,手法专业。”陈默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死亡时间……初步推断,是在车辆坠河前。”

坠河前!

林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张永贵不是在车辆坠河时淹死的!他是在坠河前,就已经被人用极其专业的手法,注射了某种东西致死!然后,连同那辆载着关键证据的车,一起被沉入了吞噬一切的黑水河底!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一场干净利落、毁尸灭迹的处决!

对方的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狠辣、更专业、也更肆无忌惮!崔仕正被控制,张永贵立刻就被灭口!这背后的力量,反应之快,下手之决绝,令人胆寒!这是在用最暴力的方式,斩断所有可能指向更高处的线索!

“沈副主任的意思?”林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陈默的目光再次投向病床上昏迷的周砥,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着审视、警惕,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保护好他。”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张永贵的死,不是结束。”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病房惨白的墙壁,仿佛要穿透它,看到外面那无边无际的、更加凶险的黑暗。 “……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而风暴眼……”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穿透力, “……就在这间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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