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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深耕与萌芽

副乡长的椅子,周砥坐得并不安稳。这并非因为椅子本身有何不适,而是视野开阔之后,映入眼帘的已不再是民政办那一方天地里的具体事务,而是柳湾乡肌理上纵横交错的脉络与沉疴。那份新鲜出炉的任命文件,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具体、更庞杂的责任,像秋日里越积越厚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他分管的民政、农业农村部分及□□□□,桩桩件件都直指民生最细微处,也最容易积累矛盾。尤其是□□工作,就像一口不断积蓄压力的高压锅,每一个诉求背后都可能隐藏着经年累月的委屈和不公。

这天下午,□□接待室来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农,叫李老栓,来自离乡政府最远的西山沟村。他反映的不是自家的事,而是村里多年未能解决的人畜饮水问题。西山沟村地势高,打井困难,常年依靠山涧蓄水,逢旱便断流,村民需到几里地外挑水吃。村里多年前就申请过专项资金,报告打了一摞,却总如石沉大海。

“周乡长,俺们不是要闹事,是真没法子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就剩些老骨头,挑不动水啊!夏天还能接点雨水,这眼瞅着入冬了,要是上了冻,可叫俺们咋活?”李老栓说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无奈,粗糙的手掌摊开又攥紧,仿佛能捏出苦水来。

周砥耐心听着,仔细记录。他注意到李老栓话语里一个模糊的细节——“报告打了一摞,都没下文”。他安抚好老人,承诺会尽快了解情况。送走李老栓后,他没有立刻批示“转交水利站办理”,而是直接调阅了乡水利站近五年来的项目申报档案和资金拨付记录。

厚厚的档案册蒙着一层细灰。他一页页翻找,果然找到了西山沟村饮水工程项目的数次申报记录,最近的一次就在去年。申报材料齐全,理由充分,预估资金也不算庞大。但批复结果一栏,要么是“暂缓”,要么是“资金不足未纳入计划”,最近的一次批复意见更是语焉不详的“需进一步论证”。

这“论证”二字,透着官腔的冰冷与推诿。周砥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问题没那么简单。一个偏远山村急需解决的饮水问题,为何年年申报,年年落空?全乡类似的项目,批复的规律是什么?

他让办公室通知水利站站长刘斌,带上近几年全乡小型水利设施建设项目的全部清单和批复文件,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刘斌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干部,在水利系统待了十几年,皮肤黝黑,看着像常跑基层的样子。他抱着几大本文件进来,脸上堆着笑:“周乡长,您找我?是为西山沟村饮水的事吧?唉,老问题了,我们也难啊,上面资金卡得紧,全县那么多乡镇都伸着手要……”

周砥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指着那些档案问道:“刘站长,我看近几年,我们乡里类似西山沟这样的村级小型饮水工程、灌溉渠维修项目,也有批下来的。比如去年批复的大柳树村的那口深水井,前年李家坪的蓄水池加固。你帮我看看,这些批下来的项目,和西山沟一直批不下来的项目,区别在哪里?”

刘斌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副乡长不问过程,直接比对结果。他凑过来翻看文件,眼神有些闪烁,支吾着说:“这个……每个项目情况不一样,立项的紧迫性、可行性、还有配套资金……哦,对了,村里自筹资金的意愿和能力也很关键。”

“西山沟村报上来的材料里,村民自筹部分的比例并不低,甚至比大柳树村还高一点。”周砥点着档案上的数字,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紧迫性更不用说,西山沟是季节性缺水,大柳树村当时是水质问题。刘站长,你再仔细看看,这些批下来的项目,申报材料里,除了技术参数和预算,还有什么共同点?”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刘斌的额头微微见汗。他隐约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周乡长,不像以前那些听听汇报、画画圈的领导,他看得太细,问得太准。

周砥的目光扫过一份份批复文件末尾的签字栏和承办科室记录。忽然,他手指停在其中几份上:“这几个项目,当年申报时,是不是都请县局相关科室的同志下来‘指导’过工作?费用走的乡里哪个账户?”

刘斌的脸色微微一变,忙道:“周乡长,这……这都是正常的工作往来,也是为了项目能顺利推进嘛。您也知道,现在跑项目不容易……”

“正常的工作往来,当然有必要。”周砥抬起眼,目光清亮,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但如果‘往来’成了门槛,‘指导’成了必需的成本,而真正急需的项目反而因为‘不懂规矩’或者‘成本太高’被一直搁置,刘站长,你觉得这正常吗?”

他的话没有提高音量,却像一把锤子,轻轻敲在刘斌的心口上。刘斌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水利项目资金审批的某些隐性规则,在系统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却从未有人像周砥这样直接点破,而且还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对着他这位具体经办人。

“我不是要追究什么过去的事。”周砥合上档案,语气缓和下来,却更加凝重,“西山沟村民还在等着喝水。刘站长,你是老水利,技术上的事你比我懂。我要你两天之内,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不要考虑那些虚头巴脑的‘成本’,就基于实际需求和技术角度。报告直接给我。县局那边,我去沟通。”

刘斌怔怔地看着周砥,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虚言恫吓或故作姿态,只有一种纯粹的、解决问题的决心。他混迹官场多年,见过各种领导,有的和光同尘,有的吃拿卡要,有的高高在上,却很少见到这样一头扎进具体问题里、不惜去触碰隐性规则的。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挺直了腰板,脸上的油滑之气褪去不少,沉声道:“周乡长,我明白了。西山沟的地质条件我清楚,打深井确实成本高、风险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有一种小型的、模块化的净水和储水设备,适合他们那种分散居住的情况,成本能降低一半,就是……就是以前觉得走程序麻烦,而且没什么‘油水’,没人愿意提。”

“就用这个方案。程序和人,我来想办法。”周砥一锤定音,“要快,要保证冬天之前能让村民用上水。”

刘斌用力点了点头,抱着文件匆匆离去,脚步似乎比来时沉重,却也踏实了许多。

周砥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天色渐暗。他深知,自己刚才的举动,很可能已经触动了一张无形的网。水利系统盘根错节,乡里县里关系微妙,他一个刚刚提拔的副乡长,贸然去挑战某种运行多年的“惯例”,会引来什么样的反应,尚未可知。

但他没有退缩。他想起李老栓那双充满期盼又带着绝望的眼睛,想起西山沟村民挑着水桶在崎岖山路上蹒跚的身影。手中的权力若不能用于解决这样的疾苦,那这副乡长的位置,坐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拿起电话,开始联系县民政局一位相熟的科长,迂回地打听县水利局几位关键科室负责人的情况和最近的工作重点。他需要信息,需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和沟通方式,既要把事情办成,又要尽可能地减少阻力。这不是简单的硬碰硬,而是在规则与潜规则的缝隙间,寻找一个破局点。

夜色完全笼罩了柳湾乡,乡政府大楼里大多办公室的灯都熄灭了,只有周砥办公室的窗口,还透出一片昏黄的光。他伏在案前,重新梳理着思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像一位耐心的猎手,在黑暗中仔细分辨着猎物的踪迹和周围的环境。

与此同时,在昭苏省城,沈清荷刚刚结束与审计厅的一次重要联席会议。一场针对省属国企的联合审计调查即将启动,线索敏感,牵扯甚广。散会后,她站在会议室外走廊的窗边,望着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揉了揉眉心。

巨大的城市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也照不见某些角落的晦暗。她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纷繁的线索暂时压下。远在数百公里外的梨安县,那个曾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乡镇,此刻在她忙碌的思绪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走向下一个需要她运筹帷幄的战场。

两处战场,两种截然不同的压力与挑战,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着。周砥在基层的泥泞里深耕,试图让清泉涌出;沈清荷在省里的风云中执纪,试图涤荡污浊。他们此刻毫无交集,却又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命运牵引着,各自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或许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发生的碰撞与交汇。

周砥桌上的台灯,亮得很晚。那灯光不算明亮,却顽强地穿透了柳湾乡深秋的夜色,像一颗萌芽的种子,微弱,却蕴含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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