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我们都不是那么勇敢》
那天傍晚，林舒然下班后收到苏景深传来的讯息: “抱歉，临时加班，晚餐来不了。”
短短一句，她看了好几遍，才默默把手机收起来。
其实她能理解。作为复健科医师，临时有病患加班并不稀奇。但或许是因为连续三次的约会都被取消，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难道要交往了，反而见面的时间比朋友时还要少？还是说，现在这段关系连‘交往’都算不上，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默认？”
“不是说不体谅，只是，他也没说要补约，也没问我晚餐怎么办。”
“我是不是太容易退让了？”
苏景深的生活节奏一向规律，不轻易许诺，更不轻易失约。他没说太多理由，但林舒然察觉得到，这次，好像不是因为病人。
而她，也好像没有资格去追问。
隔了两天，周末早晨，她在书展现场忙得团团转。出版社今年主推的几本文学选集正好在她负责的摊位，不时有读者前来询问，她笑得温和又专业。
直到她抬头，看到人群之外，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穿白袍，只穿了件深蓝色衬衫，配上卡其色长裤，低调得像个普通读者。
苏景深走近了，眼神平静而专注。
“今天工作顺利吗？”他问。
林舒然微微怔住，然后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你上次提过这个书展。”他声音不高，但带着一贯的沉稳，“我记得时间，就来看看。”
她想起自己不经意说过的一句话，那时正翻着活动日程说：“下周六会在展场，应该很忙。”
没想到他竟记得。
“谢谢你来。”她语气放软，眼中多了一丝难掩的感动。
“也刚好想走走。”他望着她，似乎想开口，又停住。
沉默片刻后，林舒然试探性地问：“这几天你都失约了……真的只是临时加班吗？”
苏景深低下头，静静地说：“不是。”
她抿了抿唇。
他接着补充：“我爸前阵子下午送进急诊，又是我处理的。我不太习惯让人看到我慌张的样子，所以没说实话。”
林舒然一愣。她之前听他说过，他的母亲去世多年，父亲独自带大他，但他之后从未在她面前多提。
“我可以理解。”她语气变得柔和。
“但我应该说的。”他抬眼望向她，声音低沉，“我一直以为，只要不让你看到混乱的部分，就不会拖你下水。”
“可我们不是病人和医师，也不是书里那种有绝对答案的角色。”她笑了笑，“我不需要你完美，也不怕被你打扰。”
他怔住了。
那一刻，展场外的人声喧嚣彷佛都静了下来，时间凝住在她的语气里，那是一种温柔而坚定的靠近。
她说：“我们都不是那么勇敢的人。”
语气轻，但像一道长长的叹息，落在苏景深心底。
他看着她，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化开。
风从街角吹过来，拂动她耳边的发丝。他没有马上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如他这些日子里一贯的沉稳克制。
然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柔，“林舒然，我不是很会开始一段关系，甚至不太擅长说这些话，但如果妳愿意试试看，我也想和妳，一起走走看。”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轻声说：“但这次，我想牵紧一点。”
林舒然没说话，却默默伸出了手。
他的掌心覆上来，指尖用力握了握，像是给了一个不那么勇敢的她，也给了一个总是退一步的自己，一份不再犹豫的确认。
他低头笑了一下，很淡，却很真：“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好吗？妳是我的女朋友。”
她抬起眼，看着他，眼里有些湿意，但唇边却是弯的。
“嗯，好。”
两人的手，就这么紧牵住。
没有烟火，没有大张旗鼓，但那个瞬间，心里的某个位置，终于被温柔地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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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医院食堂难得没那么拥挤，林舒然坐在角落的位置，桌上摆着她点的牛腩饭和还没打开的豆浆。她手里拿着手机，实际上却没在看，时不时抬头望向入口方向。
今天她提前半小时来，是她主动约的。
在他发讯息说“忙完这个病人，大概十分钟”后，她乖乖坐下来等他。这样的等待，倒没让她觉得烦，反而有一种小小的期待。
“欸？”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旁冒出来。
林舒然抬头，一眼就认出是那位叫郑朗的治疗师，之前她父亲康复时帮忙过几次。年纪不大，说话总带着点炫技意味。
“又是你啊。”郑朗笑得自信，“最近几次你都坐在靠近治疗科门口的位子，这不就是给我留的吗？”
林舒然一愣，手指下意识按了一下手机屏幕锁屏键。“不是，我只是觉得这边光线比较好。”
“真的假的？我以为你上次在楼下对我笑，是在释放什么讯号。”
林舒然脑中闪过那天的场景，她只是扶着电梯门，顺手一笑，结果这位先生竟然脑补成一场恋爱预告？
“……我只是觉得你那天鞋带没绑好，有点危险。”她的语气一贯柔和，但眼神里明显写着：先生，别演了。
郑朗显然没接收到这层含义，“哎呀，没关系，我也觉得我们挺有缘的，不如哪天一起喝个咖啡？”
“她不喝甜的，也不太喜欢咖啡因。”
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语调不高，但自带存在感。
林舒然转头，看到苏景深站在她身后，挂着工作证，白袍还没来得及脱下，手里多了瓶常温水。
他没看郑朗，只低头朝她笑了笑，把水递过来：“你不是说最近容易胃胀吗？冰的少喝。”
这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似的。
郑朗的笑容终于裂了裂，“……你们……？”
“嗯。”苏景深终于转头看向他，语气温和却清晰，“她在等我吃饭。”
郑朗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最后只好自顾自走开。
林舒然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快，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你刚刚那句‘她在等我吃饭’，很像电影里的男主台词。”她边说边吸了口豆浆，声音里藏不住愉快。
“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油腻但不自知。” 苏景深坐下，眉眼带笑，“嗯？那你是要签我成男主，还是经纪人？”
“我是导演，”她笑意更深，“有最终选角权。”
苏景深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替她拨了拨因静电贴在脸侧的碎发：“那麻烦导演这段戏，多写点我出场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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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门一打开，玄关的灯还没来得及开，她就先被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迎面撞了一下。
“舒然啊，回来啦？”林爸爸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遥控器，正切换新闻台。
“嗯。”她换了鞋，把手提包放下，语气如常。
餐桌上留了一碗热汤，是妈妈特意给她保温的。“锅里还有炖排骨，要不要我帮你热一下？”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围裙还没解。
“我自己来吧。”林舒然走进厨房，把汤盛进碗里，坐下来一边喝，一边听着父母在讨论哪家超市周末促销蔬菜。
很日常，很平凡，却也安稳。
只是她的脑子里，不太平静。里头装着一个人、一个眼神、一双手。
苏景深说“我走了”，她点头说“嗯，路上小心”，他站在她面前多看了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其实想说“你可以再多待五分钟”，但终究没有开口。
汤的味道很熟悉，是从小喝到大的排骨汤，却第一次在这样的味道里，有一丝不属于家的温柔与悸动。
她低头喝汤，喝到一半，忽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我要不要跟爸妈说，我有男朋友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掉进心湖里，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放下汤匙，想象了一下场景。
她若开口说：“爸、妈，我谈恋爱了。”
林妈妈应该会惊讶两秒，然后迅速进入八卦模式，问对方多大、做什么工作、是不是本地人、见过没。
林爸爸应该会扶一下眼镜，皱眉问：“哪个单位的？”
然后她说：“你记得你那次膝盖术后复健的那位治疗师吗？”
林爸爸的表情会先空白，再慢慢浮现出一种……介于震惊与不可置信之间的复杂情绪。
“你是说，那个每天早上比我准时、还叮嘱我别偷懒，比我更像长辈的年轻人？”
林舒然忍不住笑出声，差点把汤噎着。
林妈妈转头看她：“怎么了？排骨太咸？”
“没，想到一个笑话。”
她摇摇头，继续喝汤，但嘴角还挂着刚才那个想象出来的画面。
或许不用急着说，但她知道，迟早有一天，是要说的。
而想到那个人，想到他就是她将来可能介绍给父母的那一位，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慌，反而觉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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