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你说，家是什么》
地点是一家隐藏在老小区巷弄里的江浙小馆，简单安静，适合聊天。
聚餐约在傍晚六点，苏景深提早十分钟抵达，帮忙占了个靠窗的大圆桌。
林舒然提着一个淡灰色的托特包跟进，走得不快，但一眼便让坐着的几人注意到。
“哇，苏治疗师的女朋友啊？” 郑朗是第一个开口的，笑得有点尴尬又带点调侃。
他之前还以为林舒然是对自己有意思，结果摆了个大乌龙。
“嗯。”苏景深点头，语气不算高调，但也没否认。他起身替林舒然拉了张椅子，侧身时耳尖略红。
年轻的男治疗师顾言坐在他对面，边倒茶边补了一句：“我们景深可是头一次带人来聚会，之前谁约他都推得干干净净的。”
林舒然挑眉，将包放好，语气平缓地问：“所以……我这是打破纪录了？”
顾言笑了笑，颇为配合地接话：“何止是打破，简直是创下历史新高。”
苏景深一边替她倒水，一边低声补充：“他夸张了点。”
林舒然看他耳尖仍有些发红，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语气不急不缓地说：“我倒是挺荣幸的，那我今晚是不是应该多敬你一杯，感谢你特批入场？”
苏景深闻言，垂下眼笑了笑，点头：“好，等会我陪妳喝。”
整段对话中，气氛温和而含蓄，像是微雨中的灯光，有暖意但不刺眼；林舒然说话得体带着分寸，而苏景深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耳尖的红透出几分难得的情绪起伏。顾言作为老友，则巧妙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让这顿聚餐的开场不显拘谨，反倒多了些生活的趣味。
大家笑成一团。
另一位参加聚餐的护士名叫黄意，是个说话干脆、笑声爽朗的女生，带来了她的男友，是个做建筑设计的男生，看起来温吞但礼貌。
还有一位名叫小刘的年轻护士，单身但毫不拘谨，拿筷子的手比谁都快：“我来晚了吗？这鱼还有吗？”
一锅清蒸鲈鱼刚上桌，小刘筷子刚伸出去，就被黄意笑着打回来：“等等！还没拍照，我妈要看我今天吃了什么。”
“你怎么每次聚餐都要拍？”顾言凑过去笑。
“她就是爱看啊，说我嫁来北部后没时间回去，看看吃了什么比较安心。”
“好，我也帮你拍一张，从这个角度——”林舒然举起手机，“鱼头朝右比较有食欲感。”
“哇，专业！”黄意眼睛一亮，“苏治疗师，你这女朋友是不是做出版的？”
苏景深轻点头。
林舒然笑着补充：“编辑，杂事一把抓，餐盘摆拍也算技能之一。”
“难怪看起来这么有气质。”郑朗望向她脚边的包，“刚刚我还以为妳是来开读书会的。”
林舒然笑说︰“我以为我看起来像是来卖书的。”
笑声再次轻快地飘开。
聚餐话题从大家最近遇到的“特别病患”讲起，小刘提到一位总爱对她说“妳按我这里就像在敲鼓”的伯伯，引起众人一阵爆笑。
林舒然听得兴致盎然，但始终语调温和，只偶尔插几句调侃。她不喧宾夺主，却也不疏离。
直到苏景深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她碗里，郑朗顿了一秒，笑说：“真细心啊！”
苏景深抿唇没回，耳根却红了。
聚餐在笑声与饭香中拉长时间，离开时，天已黑，巷口的灯泡像糖纸一样柔黄。
林舒然走在苏景深旁边，忽然轻声说：“今天好像认识你多了一点。”
苏景深回望她，脚步未停，眼底温柔泛起：“那还不错，至少有收获。”
林舒然笑了笑， “下次我们编辑部聚餐，我也带上你。”
苏景深噗嗤一笑，“你这是报复？”
“不是，是分享。” 她狡黠的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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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然站在玄关前，忽然有点迟疑。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苏景深今天穿得格外稳重，一件简洁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前臂，黑色长裤熨得笔直。他手上提着她早上准备好的水果礼盒，站得挺直，目光温和，像个准备参加面试的优秀青年。
她突然有些心虚，为了保持神秘感，她早早就跟爸妈说了今晚会带“一位朋友”回来吃饭，只是朋友比较特别一点，是她的男朋友。
但她并没有说——这个男朋友就是爸从去年秋天开始就一直夸个不停、号称是“小苏老师、年轻人里的翘楚”的那位。
“你确定要现在进去吗？”她低声问他，语气半真半玩笑，“后悔还来得及。”
苏景深看她一眼，眼里含笑：“来都来了。”
她正想说什么，门“喀”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林爸爸。
他一眼看到门外的两人，愣了愣，随即眉眼一喜，“哎呀，小苏来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神色一凛，整个人往前一弯，竟然对着苏景深鞠了一躬。
“这段时间多亏你啊，让我膝盖能弯得这么顺。看看，这动作是不是很标准？”
苏景深一下没反应过来，忙把礼盒递上去，“林叔叔，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尽力。”
林舒然在旁边看得脸都快笑抽了，憋着气补了一句：“爸，他今天不是来看你膝盖的。”
林爸爸原本还正襟危坐地准备讨论关节灵活度，听到这话像是当机了一秒，转头看了看苏景深，又看了看女儿，表情一瞬间从“专业病人模式”跳转到“震惊老父亲”，嘴角微微张开：“啊？他、他是你说的那个男朋友？”
林舒然点了点头，眼神有点得意，像是小孩终于把一颗考满分的试卷递给家长。
林爸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只好干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哎哟，我还真当你今天是过来复诊的。”
苏景深低笑了一声，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叔叔那么认真，我压力其实也挺大的。”
林爸爸一听，顿时拍了大腿：“这家伙还会开玩笑，来来来，先坐下，坐下，我问你啊……舒然是不是先追的你？”
林舒然：“爸！”
她妈从厨房探出头来，一看到林舒然身边的男人，眼睛立刻亮了：“这就是……？”
林舒然微笑点头：“嗯，他叫苏景深。”
林妈妈立刻热情起来，把围裙往身上一系，从厨房出来接过礼盒：“景深，快坐快坐，别拘束，我们这里简单。”
苏景深轻声道谢，脸上保持着温文的笑意，但林舒然还是从他微微僵硬的肩膀，看出一丝难得的紧张。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平时他总是那种从容的样子，治疗的时候沉稳有条理，说话不疾不徐，连偶尔开个玩笑都带着一点专业的认真感。可现在，他坐在客厅一角，双手交迭放在膝上，像个初次拜见女方父母的小学生。
“小苏，我跟你说，舒然她从小就不爱撒娇，有话藏肚子里。”林爸爸边夹菜边说，语气满是自豪又有一点小埋怨。
林舒然低头喝汤，忍不住抬脚在桌下踢了他爸一下：“爸，您能不能先别说这个？”
苏景深却笑了，放下筷子，转头看着她：“她不撒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特别会哄人。”
林妈妈凑趣道：“那你们这样可得学一学彼此的节奏啦。家嘛，不就图个互相磨合、彼此舒服。”
这句话让桌上忽然静了片刻。
苏景深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林舒然，声音柔和下来：“对，我就是想和她试着建一个这样的地方。”
林舒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间，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搅了一下。
这个人，一直说得不多，但每一句话都落得刚刚好。
饭后，林舒然主动去收碗，苏景深要帮，被林妈妈拦下来：“来就来了，哪能让客人帮忙？你跟老林下棋去，他就盼着这盘。”
苏景深笑着点头，被林爸爸拉去书房，留下林舒然和妈妈在厨房里忙碌。
“妈，你怎么不多问点他？”林舒然一边洗碗，一边低声问。
林妈妈接过她递来的碗碟，语气淡淡的：“问太多也没意思，看人还是要看眼神。”
“那你看出什么了？”
她妈轻轻笑了一声：“这孩子眼神干净，说话有分寸，看你的时候很温柔。我看挺好。”
林舒然低头，耳尖有些热。
夜里送他出门时，她家楼下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一小片暖色光晕落在地面。
苏景深站在门口，低头替她拉好外套的拉链，手指触到她领口的时候，停了一下，动作小心翼翼。
“今天辛苦你了，”她看着他，有些歉意，“我爸妈有时说话比较直接。”
他笑起来：“我喜欢他们这样，真诚、热闹、有生活气息。”
她点点头，刚想转身进门，他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舒然。”他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像夜里的风轻轻擦过心口，“我今天真的有点紧张。不是怕他们不喜欢我，是怕你后悔带我来。”
林舒然愣住，片刻后轻轻摇头。
“我不会后悔。”
他抿了抿嘴角，终于笑开：“那我放心了。”
走进电梯前，他忽然回头问她：
“你说，家是什么？”
她一怔。
苏景深没等她回答，自己先说了：“我以前觉得家是个地点，后来才明白，它是你愿意停下来、有人等着你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灯光温温地洒在她身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她轻轻点点头，对他的话很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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