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校园论坛的界面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程砚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删了又改。标题栏已经停留了十分钟——《如何与思维跳脱的人沟通》——光标闪烁，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他最终按下发送键，屏幕跳转，帖子出现在匿名区的首页。
【观测者 02:17】
【如何与思维跳脱的人沟通】
「前提：对方跳跃性极强，不按逻辑出牌，且经常打断既定计划。求有效应对策略。」
发完，他向后靠进椅背，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宿舍的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轮廓，额发微乱，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他已经连续三天没睡好。
论坛页面自动刷新，一条新回复跳了出来。
【火种 02:19】
「先问个问题：你是想控制他，还是想理解他？」
程砚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ID他见过几次，回帖风格鲜明——短句、反问、总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他点进对方主页，最新动态全是深夜发的帖子：《论物理公式的美学缺陷》《如何气死一个强迫症》《凌晨三点适合听什么歌》。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回复：
【观测者 02:21】
「理解是前提，但需要可控范围内的沟通。」
发送完，他鬼使神差地点了收藏。
林湛蹲在网吧的角落，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
他刚结束一场通宵游戏，论坛页面挂在后台，系统突然弹出一条匹配通知——「您已被自动分配为‘学习互助伙伴’，请与【观测者】交流学习计划。」
“什么鬼？”他皱眉点开，发现是自己在某个帖子下的回复被系统抓取了关键词。
他扫了一眼原帖内容，嗤笑出声。
「跳跃性思维？不按逻辑出牌？」——这不就是在说他吗？
他敲键盘的速度很快，回复带着一贯的散漫：
【火种 02:25】
「可控范围？那你不如去跟机器人聊天。」
发完，他顺手把帖子丢进收藏夹，和一堆乱七八糟的链接混在一起——「如何自制电磁脉冲装置」「流星雨观测指南」「高二物理竞赛真题」。
网吧的烟雾报警器突然响了，管理员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谁他妈又抽烟？”
林湛把烟从嘴边拿下来，无辜地摊手：“没点。”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02:30，再过一个半小时，程砚就该起床了。
程砚的闹钟在凌晨四点准时响起。
他按掉铃声，第一件事是摸出手机刷新论坛。
【火种 02:25】
「可控范围？那你不如去跟机器人聊天。」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床沿——三短一长，像某种密码。
宿舍的暖气片嗡嗡作响，他翻身下床，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
「火种，ID注册时间：2023年9月3日，活跃时段：00:00-04:00，常用标签：#物理 #音乐 #反规则。」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行：「疑似本校学生，语言习惯：短句，反问，错字率7%。」
窗外天色仍暗，他点开【火种】的主页，发现对方收藏的帖子列表里有一条《高二物理竞赛考点分析》——发布时间是上周，发帖人是他自己。
程砚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秒。
早自习的教室嘈杂混乱。
林湛踩着迟到铃翻窗进来，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挂着，耳钉在晨光中闪了一下。他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放着一本物理笔记。
——程砚的。
他挑眉，翻开第一页，扉页上用钢笔写着「备份」，但右下角多了一行铅笔小字：「第137页有更新。」
他直接翻到指定页码，发现原本的力学公式旁边多了一幅速写——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窗台上，耳钉的反光被特意标了出来。
林湛的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向前排。
程砚坐得笔直，校服扣到最上面一颗，正低头写题。他的后颈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白皙，脊椎骨节清晰可见，像一串沉默的密码。
林湛突然抓起笔，在速写旁边添了句话：「优等生，你偷看我？」
他把笔记本“啪”地合上，扔回程砚桌上。
午休时，程砚收到了系统通知——「您与【火种】的互助学习计划已生成，请于今日内提交交流记录。」
他点开详情，发现匹配理由是「共同关注物理竞赛与古典音乐」。
——荒谬。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关注过古典音乐。
他点进【火种】的资料页，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却在对方的签名栏看到一行字：「世界是台坏掉的永动机。」
程砚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截了图。
放学后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
林湛翘着腿坐在角落，手机屏幕亮着论坛界面。他刚发完一条新帖——《如何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监视你》，配图是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程砚低头写字的侧影。
五分钟后，一条回复跳出来。
【观测者 17:43】
「如果对方记录你的行为模式，并试图归类分析，概率为87.3%。」
林湛眯起眼，回复：「那如果他偷偷画你呢？」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才弹出一条：
【观测者 17:51】
「……可能是研究样本不足。」
林湛笑出声，把手机扔进书包。
窗外夕阳西沉，程砚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的桌角。
深夜的宿舍走廊空无一人。
程砚靠在窗边，刷新论坛页面。【火种】刚刚更新了一条动态：「凌晨三点适合听《月光》第三乐章——尤其是弹错的那版。」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知道这件事的人，全世界不超过三个。
他点开私信框，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发了一句：「为什么是第三乐章？」
对方回复得很快：「因为错误比完美有趣。」
程砚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最终没有按下回复。
他关掉屏幕，黑暗中只剩窗外的星光，和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程砚的屏幕还亮着。
【火种】的私信框里躺着最后一条消息：「错误比完美有趣。」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最终点进对方的收藏夹——里面全是物理竞赛题解、天文观测记录，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帖子。
《如何用可乐瓶做火箭》
《学校监控死角地图》
《高二（3）班程砚的37个强迫症行为》
程砚的指尖顿在最后一条。
——那是他自己班的编号。
——那是他的名字。
他点开帖子，发现发布时间是两个月前，内容详细记录了他整理课桌的角度、擦黑板的次数、甚至钢笔摆放的精确位置。发帖人ID已被删除，但末尾有一行小字：「观测对象今日误差率：0.3%。」
程砚的呼吸微微发紧。
他切回私信框，打字：「你为什么关注高二（3）班？」
发送。
网吧的机箱嗡嗡作响，林湛的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他咬着吸管，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差点被可乐呛到。
——【观测者】问他为什么关注高二（3）班。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几秒，最终回复：「你怎么知道我关注了？」
发完，他火速点进自己的收藏夹，想把那条《程砚的37个强迫症行为》删掉——却发现它早就被系统自动隐藏了，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见鬼……”他皱眉，刷新页面，【观测者】的回复已经跳了出来：「系统匹配显示共同关注点。」
林湛眯起眼，敲字：「那你呢？你为什么关注？」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停了很久，最终只发来一句：「研究样本。」
林湛嗤笑一声，把可乐罐捏扁。
程砚关掉私信框，点进【火种】的历史发帖。
最新一条是三天前的深夜：《论物理公式的浪漫缺陷》。
「F=ma，E=mc?，所有公式都在追求平衡——但现实是，大多数东西根本不平衡。比如，你永远算不准一个人下一秒会做什么。」
底下有人评论：「比如？」
【火种】回复：「比如，一个强迫症突然开始容忍别人的错误。」
程砚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划，截了图。
第二天的物理课上，林湛破天荒地没睡觉。
他歪着头，笔尖在草稿纸上乱划，偶尔抬头瞥一眼讲台——程砚正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粉笔的轨迹干净利落，连字母间距都分毫不差。
林湛低头，在纸上写：「F=ma，但你的公式里没有‘意外’变量。」
他把纸条折成飞机，瞄准程砚的后脑勺——但在最后一秒改了方向，纸飞机栽进了前排女生的笔袋里。
女生展开纸条，困惑地回头看他。
林湛咧嘴一笑，用口型说：「传给他。」
女生红着脸，把纸条放到程砚桌上。
程砚展开纸条，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没回头。
午休时，程砚在图书馆角落找到了林湛。
他正趴在桌上睡觉，胳膊底下压着一本《量子力学简史》，书页边缘全是涂鸦——歪歪扭扭的火箭、爆炸的星球、一个戴眼镜的小人，旁边标注「误差率0.3%」。
程砚站在他身后，沉默了三秒，最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轻轻放在他旁边。
——是一道物理题的详解，但解题步骤里故意插入了三个错误。
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试试找出‘意外’变量。」
林湛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眯着眼，抓起那张纸扫了一遍，突然笑出声。
——程砚居然真的在公式里埋了错误。
而且全是低级失误，根本不是他的水平。
林湛抓起笔，在错误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叉，补上一句：「太假了，重写。」
他把纸折好，塞进程砚的课桌抽屉，顺便摸走了对方的一支钢笔。
晚上十点，程砚刷新论坛，发现【火种】更新了一条动态：
「如何让一个完美主义者承认错误？答：让他自己犯一个。」
底下附了张照片——他今天写的那张错误解题纸，被画满红叉。
程砚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点开私信框，打字：「错误找到了？」
对方秒回：「你故意的。」
程砚：「证明？」
【火种】：「因为你的错误太标准了——连‘意外’都计算过概率。」
程砚没回复。
过了几秒，对方又发来一条：「不过，我欣赏你的尝试。」
凌晨一点，林湛躺在床上，翻看程砚的钢笔。
笔杆上刻着「C.Y.」，笔尖磨损程度显示主人写字很用力。他拧开笔帽，发现里面藏着一张卷得很小的纸条——
「观测者致火种：错误不是终点，而是变量。」
林湛盯着纸条看了很久，最终把它塞回笔帽，翻身睡觉。
凌晨四点零九分，校园论坛的服务器因为流量激增而短暂崩溃。
程砚盯着屏幕上“连接失败”的提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三短一长，三短一长**，像某种加密信号。
他切回手机备忘录，里面存着昨晚的对话记录：
【火种 03:17】
「你知道匿名论坛最有趣的是什么吗？」
【观测者 03:19】
「？」
【火种 03:20】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暗处观察别人——但其实，每个人都是被观察的对象。」
程砚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没有回复。
他点开【火种】的主页，发现对方刚刚收藏了一条新帖子——《高二（3）班物理竞赛组内部资料》。
发帖人ID：观测者。
清晨六点，林湛翻进学校时，鞋底踩碎了走廊窗台上的薄冰。
他嘴里叼着从程砚课桌里顺走的钢笔，右手握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论坛页面。
系统通知栏突然跳出一条提示：
【“观测者”收藏了您的帖子《论物理公式的浪漫缺陷》】
林湛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点开详情，发现收藏时间是一分钟前——而此刻的教室里，程砚正坐在第一排，低头翻看物理笔记，晨光把他的睫毛映成淡金色。
林湛眯起眼，把钢笔转了一圈，笔帽上的刻痕硌着他的指腹——C.Y.
上午第三节课，班主任老吴宣布了校庆戏剧的彩排安排。
“程砚，林湛，你们俩负责道具组。”老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尤其是你，林湛——别再把朱丽叶的裙子改成朋克风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湛翘着椅子晃了晃，故意用鞋尖踢了踢前排的程砚：“副会长，合作愉快啊。”
程砚头也不回，只是把课桌往前挪了五厘米——正好是校规规定的最小间距。
林湛嗤笑一声，摸出手机，在课桌下快速打字。
三秒后，程砚的论坛私信亮起：
【火种 10:25】
「现实里装不熟？」
程砚的钢笔尖在物理书上戳出一个小洞。
午休时间，器材室的门锁被人用铁丝撬开。
林湛蹲在角落里翻找校庆用的布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校规第23条，”程砚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禁止破坏公物。”
林湛头也不抬：“那你举报我啊，观测者。”
空气凝固了一瞬。
程砚的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湛扯出一块深蓝色丝绒布，在手里掂了掂：“从你收藏我帖子的那一刻。”他咧嘴一笑，“顺便一提——你的ID太明显了。”
程砚沉默地走过来，从架子上取下一盒图钉：“你的也是。”
“哦？”
“火种，”程砚推了推眼镜，“取自《飞鸟集》第137页——‘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但你改成了‘报之以拳头’。”
林湛的指尖微微收紧，布料在他手里皱成一团。
下午四点，暴雨突至。
彩排被迫中断，学生们挤在礼堂走廊上吵吵嚷嚷。林湛靠在窗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到锁骨上，在程砚的笔记本封皮留下一道水痕。
“喂，”他突然开口，“论坛上那个问题——‘如何与思维跳脱的人沟通’，你找到答案了吗？”
程砚合上笔记本：“没有。”
“为什么？”
“因为……”程砚的视线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操场上，“我发现自己并不想‘控制’那个变量。”
林湛怔了一下，突然笑出声。
他伸手抹去程砚镜片上的雨滴，指尖在镜框边缘停留了一秒：
“恭喜你，优等生。”
“你终于学会犯错了。”
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论坛服务器再次崩溃。
这次是因为一条新帖——
【火种 23:59】
「致某位观测者：错误不是终点，而是开始。」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程砚的物理笔记被画满了涂鸦，角落里有行小字——
「下次直接私聊，别让女生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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